“炮火延伸!注意防炮!”
陈昌明的警告声被震耳欲聋的爆炸瞬间淹没。
轰隆——! 致命的弹幕精准地砸在胸墙和依托的工事上。
这一次,再坚固的工事也无法承受如此密集、如此近距离的直瞄轰击。
剧烈的爆炸声中,一段近十米长的胸墙被连根拔起,碎石如同炮弹破片般四射飞溅。
几个依托其后的简易掩体和机枪火力点,连同里面的士兵,瞬间被火光和冲击波撕碎、掀翻。
残破的肢体、碎裂的枪支、染血的军装碎片混合着泥土和石块,在爆炸中心抛洒开来。
仅仅几轮炮击,幸存的战士们赖以藏身的最后屏障,就坍塌了半边。
更令人心碎的是,那些来不及转移或瞬间牺牲的战友遗体,竟在爆炸的堆积下,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由血肉和军服组成的“矮墙”!
“旅座!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
营长龙继业踉跄着从硝烟中冲过来,他半边军装已被鲜血浸透,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脸上混杂着硝烟、汗水和血污,眼中布满血丝和绝望。
“鬼子今天他妈都疯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我们的炮火刚停,他们的敢死队就踩着炮弹坑冲上来了!
根本不给喘息机会!他们……他们已经爬上塌了的胸墙缺口了!
我们的弹药……我们的弹药快打光了!
只能……只能和他们拼刺刀了!弟兄们……快拼光了!”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疲惫和悲愤而嘶哑颤抖。
陈昌明双目赤红,胸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无尽的悲凉。
他二话不说,抄起地上的另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驳壳枪子弹已打空),就要亲自冲向那最危险的缺口!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弟兄们被淹没在日军的刺刀海中!
“旅座!您不能去!”
龙继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把死死拽住陈昌明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陈昌明那条支撑身体的假肢拽脱。
他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
“团部的命令是死守!死守啊!
可是……可是咱们……咱们全旅剩下的手榴弹,真的……真的就只剩下半箱了!
步枪子弹也人均不到十发了!您上去……您上去也是送死啊!
旅座!”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昌明,里面充满了恳求、绝望和对这位长官最后安危的担忧。
就在龙继业话音未落的一刹那! 咻——轰!!!
一颗致命的75毫米山炮弹,带着死神的尖啸,精准地落在了他们所在的这个作为临时指挥所的工事入口处!
剧烈的爆炸如同平地惊雷,狂暴的气浪夹杂着灼热的弹片和碎石,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剃刀横扫一切!
陈昌明只感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侧背,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被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工事内侧的泥地上。
耳朵里瞬间被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彻底灌满,眼前金星乱冒,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眩晕和剧痛。
他挣扎着,拼命甩头,试图恢复清醒。
当视线和听力艰难地恢复一丝清明,映入他眼帘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肝胆俱裂!
刚才还死死拽着他、声嘶力竭劝阻他的营长龙继业,此刻就倒在他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但……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炮弹几乎是在他身边爆炸,他的整个后背连同腰部,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窟窿!
破碎的军服布片、断裂的森白肋骨、撕裂的内脏碎块、以及喷溅出的浓稠血沫,混合着灼热的泥土和硝烟,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呈放射状泼洒在工事的内壁和他倒下的地面上。
龙继业的脸侧对着陈昌明,双目圆睁,仿佛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愕和对旅长的担忧,嘴角溢出的鲜血在灰土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最后防线!
陈昌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嘶吼,这吼声穿透了工事的遮蔽,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
“撤——!!!全体都有!撤!往横水镇方向撤!!!”
他挣扎着,奋力支撑起身体,扑向旁边同样被气浪震得七荤八素、额头淌血的参谋长安发兴。
“安参谋!快!传令!告诉后面还能动的弟兄,互相搀扶,把重伤员都带上!
不要恋战!交替掩护!我们……我们在横水镇西边的老槐树林集合!快!”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沫和铁锈味。
陈昌明站在布满灰尘的格子窗前。
窗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凝望着南边灰蒙蒙的天空,那是大石头沟的方向。
曾经日夜不停的枪炮声,此刻已彻底消失,只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旷和死寂。
日军第41师团,终究还是凭借着绝对的火力优势和疯狂的人海战术,踏碎了110旅最后的血肉防线,打通了绛翼通道,绕过了这个曾经吞噬了他们无数兵力的“石头坟场”。
然而,更深的寒意并非来自失守的阵地,而是来自桌上那几张冰冷的电报纸。
第5集团军总部的电报,一封比一封简短,一封比一封冷酷:
“主力即向黄河以北转移。”
“55师已按计划撤离。”
“贵部处境已悉,着令自行相机突围。”
没有增援计划,没有接应指示,只有冰冷的“自行突围”四个字,像四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陈昌明和残部官兵的心窝。
“狗娘养的指挥!”
参谋长安发兴头上裹着渗血的纱布,一只胳膊吊在胸前,他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和悲愤,狠狠一巴掌将电报拍在积满灰尘的八仙桌上,震得茶碗跳起。
“旅长!看清楚了吗?中央军!又是中央军!他们拍拍屁股跑了!
把我们这些杂牌,像破抹布一样扔在这里,给他们的撤退垫背!堵枪眼!
让鬼子啃我们这块硬骨头,好让他们跑得更远!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命令!”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伤痛而剧烈颤抖,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
陈昌明沉默着。
他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
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死紧,如同刀削斧刻。
他缓缓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那块早已停摆、布满划痕的旧怀表。
表盖弹开,凝固的指针,冰冷地指向下午三点。
这块表,曾记录过无数战斗的时刻,如今却像他残破的部队一样,失去了前行的动力。
视线下移,透过残破的窗棂,可以清晰地看到镇外那条蜿蜒的黄土公路。
一面刺眼的、印着血红日丸的膏药旗,正高高飘扬在公路旁的一个小土包上。
旗帜下方,是土黄色军服的身影在移动,机枪阵地正在架设,路障被迅速设置起来。
那是日军第9旅团的部队!
他们行动极其迅速,利用110旅在大石头沟苦战争取的时间,已经从侧翼完成了致命的迂回包抄,像一把冰冷的铁钳,牢牢地卡死了横水镇通往外界的最后一条陆路通道!
横水镇,已成孤岛。
“旅座!鬼子上来了!从镇东和镇北同时摸进来了!”
哨兵连滚带爬地冲进镇公所二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脸色惨白如纸。
几乎在哨兵喊声落下的同时,爆豆般的枪声骤然在镇口炸响!
紧接着是手榴弹的爆炸声、日式掷弹筒的闷响、以及日军“板载”的嚎叫声,瞬间打破了小镇短暂的死寂!
陈昌明瞳孔骤缩!
最后的时刻,还是来了!
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步枪(驳壳枪在突围时丢失),带着一种赴死的决绝,转身就向楼下冲去!
冲下摇摇欲坠的楼梯,眼前的景象已是人间地狱。
镇口那仓促构筑的简易路障和沙包工事,在日军迫击炮和步兵的猛攻下,早已被撕开几个大口子。
土黄色的日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挺着明晃晃的刺刀,嚎叫着涌进狭窄的街道。
隶属第27师的残兵依托着镇内的青砖民房、石磨、墙角进行着最后的绝望抵抗。
捷克式轻机枪的短点射声在巷弄间回响,子弹打在青石板路面上,迸溅出刺眼的火星。
不时有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短暂地阻滞一下日军的冲锋势头。
“守住巷口!顶住!把镇里剩下的老百姓,全都撤到后山去!快!”
陈昌明一边依托着一堵半塌的土墙向日军射击,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
他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微弱。
此刻,他身边只剩下最后三个警卫员了。
他们都是他从贵州老家带出来的子弟兵:安柱子、狗剩、海阿木。
三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后生,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已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他们枪法精准,对旅长忠心耿耿,甚至有些“死心眼”——旅长在哪,他们就在哪,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日军的迫击炮弹开始向镇中心延伸射击,显然是要摧毁可能的指挥节点和抵抗核心。
咻——轰!!!
一发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落在了镇公所那原本还算完好的院子里!
剧烈的爆炸将院墙炸塌了一大片,破碎的瓦片、砖块、木梁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来!
“旅长小心!”
狗剩反应极快,猛地将陈昌明往旁边一推。
咔嚓!轰隆! 一根沉重的木梁带着瓦砾,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狗剩的左腿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剧痛让他瞬间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但他紧咬着牙关,硬是没叫出声。他挣扎着,猛地拔出腰间的刺刀,对着陈昌明嘶喊道:
“旅座!您快走!别管我!我……我在这挡着狗日的!快走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决绝,用刺刀奋力支撑着身体,试图转向涌来的日军方向。
“狗剩!”
陈昌明心如刀绞,就要扑过去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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