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又是你！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平恶使者！”
自称叶先的男子微微摇头：“并非闲事，清扫污秽，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职责？笑话！”佞魔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你以为你在拯救他们？你只是在剥夺他们快乐的权利！我给了他们梦想，给了他们变得‘更好’的可能！看看他——”
紫雾幻化出一只手指向瘫坐在地、眼神茫然的陈默：“没有我，他永远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职员，活在别人的轻视里！而我，给了他成为‘人上人’的希望！这难道不是他最需要的吗？”
“虚假的希望，比真实的绝望更残忍。”叶先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那不是传统的刀剑，而是一支看似普通的黑色钢笔，笔身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温润光泽。但当他的手指握住笔杆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然刚正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收起你的蛊惑，佞魔。要么立刻离开，回归你那阴暗的角落，要么...”叶先手腕微转，笔尖对准了空中的紫雾，“我帮你离开。”
“就凭你这‘判官笔’？” 佞魔发出尖锐的嘲笑，紫雾猛地膨胀，化作数十条带着粘稠恶意的触手，如同毒蛇般射向叶先，“人心欲望无穷无尽！你斩得尽吗？！”
战斗在瞬间爆发。
叶先身形不动，只是手腕轻抖，那支名为“判官笔”的钢笔在空气中划出淡金色的轨迹。轨迹构成一个个古老而玄奥的字符——那是“正”字，是“直”字，是“诚”字。每一个字符成型，都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如同洪钟大吕，震人心魄。
金色字符与紫色触手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冰雪消融般的“滋滋”声。触手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便溃散成虚无，那代表谎言与虚荣的力量，在至纯至正的“道理”面前，不堪一击。
佞魔发出一声痛楚的嘶鸣，显然没料到叶先的力量比上次遭遇时又精进了不少。它猛地收缩雾气，不再硬拼，而是如同滑腻的游鱼般在展台间穿梭。
“叶先！你看看这世界！”它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充满了煽动性，“到处都是我的食粮！电视里告诉人们不够漂亮就不配被爱！网络上鼓吹不消费就是不努力！办公室里充斥着阿谀奉承才能晋升！这整个城市就是我的狩猎场！你一个人，能对抗整个时代的潮流吗？！”
它的声音不仅针对叶先，更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影响着整个卖场的人。
不远处，一对本来只是来看看平价手机的小情侣，女孩突然甩开男孩的手，指着最新款旗舰嚷道：“我就要这个！小美男朋友就给她买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健身器材区，一个已经力竭的年轻人双眼赤红，不顾自己颤抖的手臂，再次抓起远超承重能力的哑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办理套餐的柜台前，一个中年男人拍着桌子，对客服吼道：“你知道我是什么级别的会员吗？把你们经理叫来！”
混乱在蔓延。人们内心被压抑的虚荣、攀比、愤怒被无形地放大，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那团紫雾似乎在这种氛围中又凝实了几分。
佞魔得意地尖笑：“看到了吗？平恶使者？我不需要亲自蛊惑每一个人，我只需要种下种子，他们内心的欲望自然会让它茁壮成长！你拿什么跟我斗？！”
叶先眉头微蹙，情况比他预想的要麻烦。佞魔的力量来源于人心的弱点，在这物欲横流的都市里，它的力量几乎源源不绝。单纯的驱逐或净化，治标不治本。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刚刚恢复些许神智、正茫然看着四周混乱景象的陈默身上。陈默看着自己手中那张差点刷出去的信用卡，脸上血色尽褪，后怕与羞愧交织。
叶先心中一动。他不再试图追击那飘忽不定的佞魔本体，而是深吸一口气，将“判官笔”竖于胸前，闭上了眼睛。
他周身那平和而坚定的气息开始变化，一种更为浩瀚、更为古老的力量在他体内苏醒。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如同涓涓细流，流入在场每一个被欲望蛊惑的心灵：
“见自己。”
一股无形的波动掠过。那个吵着要最新款手机的女孩突然愣住了，她看着男友为难而痛苦的表情，想起两人为了共同未来省吃俭用的日子，一股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
“我...我不要了...”她小声说，拉住了男友的手。
“见天地。”
健身区的青年手一松，沉重的哑铃“哐当”砸在地上。他环顾四周，那些他曾经无比在意的、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此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肌肉的极限和身体的信号。
“见众生。”
拍桌子的中年男人动作僵住了，他看到年轻客服眼眶泛红却依旧保持职业微笑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刚毕业时也曾这样小心翼翼。那股无名火瞬间熄灭了，他讪讪地坐下：“...麻烦你，还是按正常流程办吧。”
卖场内的躁动如同被清凉的泉水洗涤，迅速平息下来。人们眼中的赤红和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反思，以及一丝如梦初醒的尴尬。
那团紫色雾气发出了惊恐而愤怒的尖啸。它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源泉正在枯竭！那些被它引动、放大的欲望，正在被一种更根本、更强大的力量——对真实自我的认知、对周遭世界的感知、对他人处境的理解——所抚平和瓦解！
“不！这不可能！你做了什么？！” 佞魔的本体在空中剧烈扭曲，颜色变得黯淡稀薄。
叶先睁开双眼，眸中金光流转，仿佛有无数智慧生灭。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判官笔”再次点出。这一次，笔尖没有任何光华，只是朴实无华地向前一送。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一笔，却仿佛引动了某种天地至理。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佞魔周身的空间被无形之力禁锢、压缩！
“不——！叶先！你阻不了大势！人心有隙，我终将归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在充满怨毒的尖叫声中，紫色雾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向内塌陷，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卖场内彻底恢复了正常。人们继续着各自的购物，仿佛刚才的集体失控只是一场幻觉。只有少数几个敏感的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觉得心头似乎轻松了不少。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他抬头看着收笔而立、气息重新变得平和的叶先，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叶先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没受伤吧？”
陈默摇摇头，心有余悸：“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我好像...听到了很多声音...”
“那是你内心的声音，”叶先看着他，目光深邃，“只不过被放大了，扭曲了。佞魔以人心的谄媚、虚荣、谎言为食，也能反过来滋养这些负面情绪。它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为它提供的沃土。”
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沉稳：“记住刚才的感觉。认清自己，比追求别人眼中的‘你’，更重要。”
说完，叶先转身，将钢笔插回衬衫口袋，如同一个最普通的都市白领，步履从容地汇入商场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几个转角后便消失不见。
陈默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信用卡，又抬头看了看展柜里那台依旧流光溢彩却再也无法让他心潮澎湃的手机，苦涩地笑了笑。
他转身，坚定地离开了这个差点让他付出巨大代价的地方。
商场外，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叶先站在街角，看着眼前这座钢铁森林。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喧嚣依旧。
他的灵觉能够感知到，在这片繁华之下，无数阴暗的角落里，邪秽仍在滋生。贪婪、嫉妒、暴怒、怠惰...佞魔只是其中之一，只要人性弱点不灭，这些由负面情绪凝聚的魔物便很难被彻底消灭。
它们如同适应力极强的病菌，随着时代演变出新的形态。网络上的水军带节奏、消费主义的精致包装、职场中披着“情商”外衣的奉承...都是它们新的面具。
刚才他动用的，是触及本源的力量——“三见”之力，引导人们直面内心、观照世界、理解他人。这是对抗佞魔这类心魔最有效的方式，但也最耗心神。而且，这终究是外力引导，能否真正内化，还要看个人。
“魔由心生，平恶即是平心。”他低声自语，这是导师离去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城市的气息复杂而浓烈——尾气、咖啡香、食物味道、还有无数人散发出的希望、焦虑、喜悦与疲惫混杂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佞魔并未被彻底消灭。它的一部分本质已经逃逸，潜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下一个心灵出现缝隙的时刻。或许是在某个加班到深夜、倍感孤独的白领心中；或许是在某个渴望被关注的网红脑海里；或许，就在下一个看似普通的电子卖场里。
这场光明与阴影、真实与虚妄的战争，远未结束。
叶先整理了一下衣领，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坚定。他迈开脚步，再次融入这庞大而复杂的人间。
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与灯火的交界处，仿佛一滴水汇入了海洋。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等待着下一次，与那变幻无常的邪恶，交锋的时刻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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