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教语文的，对无线电一窍不通，但他识货啊！这本书本身或许不值钱，但这些批注……这简直是一位良师倾囊相授的心血！价值远远超出了书本本身！这就像是一个饿极了的人，看到的不是一块普通的干粮，而是一碗精心烹调、香气扑鼻的肉羹！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手指微微颤抖，想摸又不敢摸，生怕自己的手玷污了这“圣贤书”。
“这……这是……”阎埠贵的声音都有些发干。
“哦，一本讲无线电的书，”李青云语气平淡，仿佛拿着的是什么大路货，“我看着上面写写画画的，估计是哪个老师傅的笔记，我也看不懂，本来想着哪天当废纸卖了换俩鸡蛋。”
“当废纸？！换鸡蛋？！”阎埠贵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马扎上跳起来，“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啊！青云！这……这书……这笔记……”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镜后面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本书，仿佛那是失传已久的武林秘籍。
李青云心里暗笑，鱼儿咬钩了。他脸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恍然”和“不好意思”：“三大爷，您别激动。您的意思是……这书还有点用？”
“何止是有点用！”阎埠贵痛心疾首，“这是宝贝！是知识！是无价之宝！”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看向李青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青云啊，这本书，你能不能……能不能借给我看看？就几天！我保证爱护好，一页都不会折！”
李青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摩挲着书皮，沉吟不语。
阎埠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反悔，连忙道：“要不……我拿东西跟你换？我那儿还有半斤粮票，或者……”
李青云摆摆手，打断了他：“三大爷，看您说的，我哪能要您的东西。”他顿了顿，看着阎埠贵焦急的眼神，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书，借给您看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你说！”阎埠贵迫不及待。
“不过这书我也得来不易，”李青云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而且，像这样的书，还有几本，都是同一个老师傅批注的，内容更深。除了无线电，还有机械原理、基础化工什么的……”
阎埠贵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心脏砰砰直跳。还有？还有更多？！
李青云看着他的反应，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图穷匕见：“三大爷，您是院里最有学问的人，我敬重您。这些书，我可以优先借给您看，甚至……以后淘换到新的，也能先紧着您。”
阎埠贵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点头：“好！好啊！青云，你……你真是个明白人！三大爷承你的情！”
“但是，”李青云话锋又是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事儿吧，它不能白来。一来，我淘换这些书，也得搭上人情和东西；二来，知识这东西，太容易得到就不珍惜了。您说是不是？”
阎埠贵一愣，随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太认同这个观点了！他自己教学生，不也常感慨现在孩子不珍惜学习机会吗？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来个‘知识互助’。”李青云微笑道，“书，我提供。但您看完之后，得把里面的精髓，尤其是那些批注的理解，用您的方式，深入浅出地给我讲讲，就当是共同进步了。另外……”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院里街面上，有些什么风吹草动，或者谁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您觉得可能对我有用的，也顺便提一嘴。我这人年轻，有时候看不清里头的门道，有您这位智者偶尔提点一两句，我能少走不少弯路。”
他话说得漂亮，把“情报交换”包装成了“智者提点”。
阎埠贵沉默了。他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李青云的真正意图。提供信息，这等于是在让他充当耳目。他内心挣扎起来，知识是他极度渴望的，可这么做，似乎又违背了他一直以来标榜的“清高”。
他看看李青云，又看看那本仿佛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无线电入门》，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书里的批注，像是有魔力，在不停地召唤他。
李青云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深知，对于阎埠贵这种人，强迫没用，必须让他自己做出选择，心甘情愿地戴上这知识的枷锁。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阎埠贵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对知识的贪婪和屈服。
“青云啊……”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你说得对，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院里有些事，是挺复杂的，你们年轻人容易吃亏……三大爷我，毕竟是过来人……”
李青云笑了，将那本《无线电入门》郑重地放在了阎埠贵微微颤抖的手上。
“三大爷，您是明白人。这本书您先看着，不急。以后，咱们常交流。”
阎埠贵接过书，如同接住一件稀世珍宝，紧紧抱在怀里，连连点头：“交流，一定常交流！”
他看着李青云转身离去的背影，又迅速低下头，贪婪地抚摸着光滑的书皮，迫不及待地翻开，沉浸在那密密麻麻的批注之中。阳光照在他佝偻的背上，那本旧书在他手里，仿佛重若千钧。
他知道，自己用某种意义上的“自由”，换来了这梦寐以求的精神食粮。这交易，他无法拒绝。从此，他阎老西，不再是那个超然物外的旁观者了。
李青云走回自家屋，脚步轻快。阎埠贵这条线，算是初步拴上了。这比直接用利益收买更高明，也更牢固。知识的需求是持续的，是无底洞，只要他手里握着更高深、更珍贵的“批注版”书籍，阎埠贵就会源源不断地需要他，依赖他。而为了获得这些，阎埠贵会主动去观察，去分析，把他听到看到的一切有价值的信息，过滤之后，当成换取知识的“筹码”奉上。
一个自愿的，甚至心怀感激的“信息源”，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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