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的风波如同一次淬火,非但没有摧折林凡的新政,反而使其根基更为坚实。皇帝的支持愈发坚定,朝中观望者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年轻阁老的能量与手腕,而民间对于“林氏新政”的认可度,因真相大白而显着提升。然而,林凡深知,一时的胜利远非终点,唯有将新政的根系深扎于帝国的土壤,方能星火燎原,成就真正的不朽之功。
林凡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过往推行成功的各项新政措施,进行系统性的梳理与标准化。
· 他在内阁值房旁专门设了一间“编修室”,由老周总揽,调集了数名精于实务、文笔严谨的中低级官员(其中便有新科寒门进士),开始编纂《新政则例》。
· 这部则例并非空泛的条陈,而是极其详尽的“操作手册”。其中包含了:
· 《农具推广细则》:从“林氏犁”的标准化尺寸、用料要求、验收标准,到各地工匠培训流程、补贴发放流程、质量追责机制,事无巨细,皆有定规。
· 《水利兴修规程》:明确了从勘测选址(甚至引入了林凡简化版的“水平测量法”)、工程设计、物料核算、民夫征募与待遇(严格规定以工代赈的粮饷标准)、到工程验收与后期维护的全套流程。
· 《漕运新规补遗》:在临川改革的基础上,进一步优化了漕粮转运、仓储管理的节点控制与稽查手段,以防微杜渐。
· 《吏治考成法施行注解》:对考核指标进行了更科学的量化,强调“实效”而非“虚文”,并加入了民众评议的参考环节。
· 林凡亲自审阅关键章节,要求文字“务使州县小吏,亦能一目了然,照章执行”。他旨在通过这些细则,将新政从依赖于他个人威望推动的“非常之法”,转变为帝国官僚体系可以自行运转的“常制”。
认识到执行层面的人才至关重要,林凡奏请皇帝,于京郊皇庄内,创设了非官方的“实务讲习所”。
· 讲师阵容:林凡亲自担任名义上的“山长”,不定期前往授课。讲师包括精通工程的老周、熟悉漕运水利的能吏、甚至还有被他感化、愿意传授经验的退役老工匠、老农师。
· 学员来源:主要面向新科进士中有志于实务者、地方官学中选拔的优秀寒门子弟,以及各部院表现出色的年轻官员。每期不过数十人,重在精不在多。
· 授课内容:摒弃经义诗赋,专注于案牍处理、钱谷刑名、工程核算、舆图判读、乃至与乡绅百姓打交道的技巧。课程强调案例教学与实地考察,林凡甚至安排学员前往通州码头、京畿农田、工部作坊进行观摩实习。
· 这一举措,旨在打破传统科举“学非所用”的弊端,为新政培养一支理解其理念、掌握其方法的嫡系骨干队伍,确保政策的延续性。徐阶对此举表示了谨慎的支持,而高拱则私下评论:“林凡此子,不仅变法,更在变人。其志非小。”
林凡并未满足于现有成果,他鼓励技术在实践中的持续改进。
· 他授意老周,在京畿地区遴选了几家信誉良好、技艺精湛的私人铁匠铺、木工作坊,与之签订长期契约,由官府提供标准图纸和部分资金支持,鼓励他们针对“林氏犁”等农具在实际使用中出现的问题进行改良,并共享改良成果。
· 同时,他下令在各地水利工程中,设立“合理化建议奖”,征集民夫、工匠对于工具、工法的改进意见,一经采纳,给予重赏。一种由民夫发明的、用于夯实渠岸的“分层夯土法”,因其效率高、质量好,被迅速写入《水利兴修规程》向全国推广。
· 这种“官督民办、鼓励创新”的模式,极大地调动了民间智慧的积极性,使得新政不再是冷冰冰的政令,而成为了一个充满活力的、不断自我完善的系统。
繁忙的政务之余,家庭是林凡最重要的慰藉。
· 林怀瑾(安儿)已能清晰地喊出“爹爹”、“娘亲”,并能摇摇晃晃地走上好几步。每日林凡归家,小家伙总会兴奋地扑过来,抱着他的腿仰头甜笑,这几乎能洗去林凡一身的疲惫。
· 顾莲舟的腹部已再次微微隆起。在河间府风波平定后的一个宁静夜晚,她握着林凡的手,轻柔地告知了他这一喜讯。林凡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拥住妻子,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莲舟,辛苦你了……真好,安儿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 这新的生命,赋予了林凡更深的责任感与奋斗动力。他望着烛光下妻子温柔而坚定的面庞,看着摇篮中酣睡的儿子,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与守护的决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凡的深耕细作,在更深层次上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编纂则例,意味着权力和利益的重新划分;培养实务人才,冲击了传统的晋升渠道;技术革新,则让一些依靠垄断和旧技术牟利的商贾感到威胁。
· 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开始觉得林凡的手伸得太长,权柄过重。
· 江南的一些世家大族,对于林凡持续为寒门开路、甚至将触角伸向工商业(如官民合作工坊)的做法,愈发不满。
· 宫中,一些原本与冯保并无瓜葛、但同样保守的宦官,也开始对这位权势日益熏灼的年轻阁老侧目而视。
这一日,林凡收到了一份来自江南的密报,并非通过“驿路”,而是来自一位受过他恩惠的地方官员的私人信件。信中隐晦地提及,江南士林中对他的非议再度抬头,有人正在搜集他“结交亲王(指宸亲王)、权倾朝野”的“证据”,并质疑他创办“讲习所”是培植私人势力,图谋不轨。
林凡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眼神深邃,并无惧色,只有一丝了然。
“深耕之下,必遇坚石。”他低声自语,“看来,是有人不想让这星火,真的燎原啊。”
他知道,接下来的斗争,将不再局限于具体的政策推行,而是会上升到更为敏感的权力格局与意识形态层面。一场新的、或许更加凶险的风暴,正在遥远的江南酝酿,并将很快波及京城。
但他无所畏惧。制度已在建立,人才正在成长,技术不断进步,身后更有需要守护的家人。他的脚下,是已经点燃的星火;他的心中,是必将燎原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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