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连式水轮”的成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扩散，不仅稳固了格物大学的根基，更让林凡倡导的“自强”理念增添了沉甸甸的份量。朝堂之上，那些质疑“奇技淫巧”的声音暂时沉寂了下去，但林凡深知，这并非斗争的终结，而是战场的转移。真正的风暴眼，正在向南方海疆汇聚——皇家造船总厂的筹建，已箭在弦上。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林凡铺开一幅精心绘制的沿海舆图，向皇帝与一同奉召而来的宸亲王朱载堃，阐述他关于皇家造船总厂的构想。
“陛下，王爷，”林凡的手指划过漫长的海岸线，“黑水洋之痛，痛在舰船不及西夷坚、火炮不及西夷利。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非长久之计。故臣以为，当集中力量，兴建一规模空前、技术顶尖、管理全新的皇家造船总厂，为我大晟打造未来之海上长城！”
他的构想远超当下工部作坊的模式：
· 选址要求： 需避开水流平缓、易淤积之内河，亦要避开浪涌险恶之开阔海岸。林凡的手指最终点在了舆图上一处名为“定海湾”的位置。“此地港湾深邃，避风条件佳，沿岸有山体可为屏障，附近有铁矿、木材资源，水路交通便利，实乃天赐良港。”
· 组织架构： 设总办大臣（拟由宸亲王兼任），下设船体、轮机、炮械、物料、账目等分司，打破旧有工坊师徒传承、各自为政的陋习，实行“流程化、标准化、责任制”。
· 技术核心： 不仅建造现有改良的“海蛟”级战舰，更要依托格物大学，研发新一代以蒸汽机为动力、覆盖铁甲的“铁甲舰”！同时，配套的大型炼钢炉、水压锻机、精密镗床等设备，也需同步规划建设。
· 资源整合： 将调动全国顶尖匠户，并高薪聘请西方造船师、工程师，格物大学优秀学生可提前进入船厂实习、参与项目。
皇帝凝神细听，目光随着林凡的指点在舆图上移动，最终落在“定海湾”三字上，沉吟道：“林爱卿此议，气魄宏大。只是……这所需银钱，恐怕是个天文数字。且这定海湾，似乎毗邻江南……”
宸亲王虽面色仍带病容，眼神却锐利如鹰：“皇兄，王弟以为林阁老所言极是！旧法造船，如老牛破车，难堪大用。若无此等总厂，他日西夷再来，我水师仍只能以血肉之躯迎敌！银钱可以设法，但这船厂，非建不可！至于江南……”他冷哼一声，“难道因毗邻江南，这利国利民的大事就不做了吗？”
皇帝最终拍板：“准卿所奏！着林凡、载堃总揽皇家造船总厂筹建事宜，准便宜行事。所需钱粮，由户部、内帑、以及……卿自行筹措之‘海防捐’共同支应。务必尽快勘定址，拿出详细章程！”
圣意决断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迅速传遍朝野，更以最快的速度，震动了千里之外的江南。
江宁府，一座临河而建的精致园林内，几位衣着华贵、气度雍容的中年人正在水榭中密谈。他们正是掌控江南漕运、丝绸、盐引乃至部分沿海贸易的几大世家代表。
“林凡……这是要断我等根基啊！”一人面色阴沉，手中的玉扳指捏得发白。皇家造船总厂一旦建成，不仅意味着朝廷将牢牢掌控先进的造船技术和海事力量，更可能以此为基础，重建漕运、开拓远洋贸易，直接冲击他们赖以生存的命脉。
“定海湾……好一个定海湾！那里虽非我等核心区域，但此例一开，日后朝廷凭借坚船利炮，这东南海疆，还有我等说话的余地吗？”
“绝不能让他轻易得逞！户部那边，高相爷或许还能周旋，但这‘自行筹措’，还有这选址、征民、物料……处处皆可做文章！”
一场针对皇家造船总厂计划的、更为隐蔽和激烈的阻击，在江南的烟雨楼台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面对预料之中的阻力，林凡并未坐等。他深知时间紧迫，必须双管齐下。
技术先行，舆论造势。 他命令格物大学工程部，集中力量，在现有“海蛟”级图纸基础上，开始进行铁肋木壳乃至全铁甲的理论计算与模型试验。同时，让王文轩组织青年新政团成员，在《京报》及各地士林中，大力宣扬建设强大海军对于保卫海疆、开拓商贸、扬威域外的重要性，将造船总厂与“国家尊严”、“百姓福祉”紧密捆绑，争取民意支持。
经济撬动，分化瓦解。 林凡授意赵虎，通过“驿路”网络，暗中接触那些与江南世家有生意往来，但并非铁板一块的沿海中小商贾、乃至部分有远见的地方士绅，以未来船厂建成后的“订单分包”、“技术共享”、“特许经营权”等长远利益为诱饵，悄然瓦解江南世家的联合阵线。同时，开始秘密筹备“海防捐”的发行与募股事宜，准备以国家信誉为担保，向社会公开募集资金，绕过户部的掣肘。
是夜，林凡书房烛火长明。他正在给即将带领先遣队前往定海湾勘址的宸亲王写信，详细交代勘测要点、可能遇到的地方刁难及应对策略。顾莲舟端来宵夜，见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轻轻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夫君，此番造船总厂之事，牵扯之广，犹胜格物大学，妾身听闻江南那边……”
林凡握住她的手，打断道：“莲舟，我知前路艰险。但你看，”他指向窗外无垠的夜空，“唯有打造出能劈波斩浪的巨舰，我大晟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中，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不仅是争一时之胜负，更是争万世之基业。”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而坚定：“纵有千难万险，此志不改。只是，又要辛苦你为我忧心了。”
顾莲舟温婉一笑，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支持：“夫妻一体，何言辛苦？妾身虽不能随夫君劈波斩浪，但家中一切，自有妾身打理。夫君只需放手去做那擎天之柱便是。”
就在林凡与宸亲王紧锣密鼓推进造船总厂计划的同时，一张由江南世家编织的大网，也正悄然撒向定海湾，以及林凡所依赖的格物大学。他们深知，要阻止巨舰下水，必须先折断提供技术的翅膀，或者，让主持这一切的林凡，无暇他顾。
新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林凡站在时代的潮头，能否驾驭这艘自强的巨轮，冲破重重暗礁？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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