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定海湾的船坞开始铺设第二艘铁甲舰的龙骨,当“皇家发展银号”的汇票渐渐在商人圈子里流通,一场更为根本、也更为敏感的变革,终于在林凡的推动下,触及了帝国延续千年的选官根基——科举。
皇帝颁下明诏,宣布于下次春闱,在传统进士科之外,另设“格致实学科”。此科不考诗赋帖经,主考算学、格物、舆地、律法及实务策论。中试者虽不入翰林清贵,却可直接授“自强事务衙门”或地方新政相关实缺,待遇同进士出身。
诏书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溅入冷水,整个士林为之哗然。
国子监内,一群太学生聚集在至圣先师牌位前,慷慨激昂。
“林阁老此议,是要断送我辈读书人的根基本!不考圣贤微言大义,反倒去学那匠户之术,与工巧之人为伍,斯文扫地,国将不国!”
“正是!此例一开,恐天下学子皆弃经义而逐末技,长此以往,谁还来传承圣人之道?”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翰林更是联名上书,痛心疾首,言此举“混淆仕途,败坏士习,动摇国本”,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一时间,反对的声浪甚嚣尘上,矛头直指林凡。
江南某府,一座简陋的书院里。
寒门学子李文,正对着一份辗转得来的“格致实学科”考纲发呆。他寒窗十载,于经义上虽勤勉,却总觉才思不敏,于举业一道前途黯淡。而这新科的考纲,上面罗列的算学、地理、乃至简单的机械原理,竟让他隐隐觉得,似乎比那些玄之又玄的经义更贴合他的思维。
“李兄,莫非你真要弃明经而就此‘杂科’?”同窗好友惊讶地问,“此科初立,前途未卜,且为清流所鄙,恐自绝于士林啊!”
李文攥紧了考纲,指节发白。一边是看得见却难企及的“正途”,一边是未知却似乎能发挥所长的“新路”。他的内心充满了挣扎。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传统外,出现了一条布满荆棘却可能更适合自己的小径,这选择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然而,并非所有地方都充斥着反对之声。在一些较为开明、或与自强事业已有接触的书院,风向悄然变化。
河间府那家“崇正”蒙学馆的王老夫子,如今已能坦然讲授《格物启蒙》。他甚至私下对几位资质平平、于经义上难有寸进的弟子叹道:“若于圣贤书上天分有限,转攻这实学,将来或能在船厂、银号、乃至地方新政中谋一实务,报效国家,亦不失为一条出路。”
在格物大学堂附属的预备学堂里,更是聚集了一批志在“实科”的年轻学子。他们不再仅仅埋首故纸堆,而是捧着算学题集,对照着地球仪,热烈地讨论着杠杆与浮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挑战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传统定义。“读书”的内涵,正在被悄然拓宽。
面对汹汹物议,林凡并未强行压制,而是再次祭出“实证”法宝。
他授意格物大学堂,举办了一场面向公众的“新学成果展示”。不仅有蒸汽机模型、标准构件、新式海图,更有韩文远、石磊等出身寒微、却因实学而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亲自讲解其研究与应用。
同时,他在《京报》连续撰文,阐述“体用一源”之理:“圣人之道,乃治国之本,如人之魂魄;格致实学,乃强国之用,如人之筋骨四肢。魂魄健全而筋骨不举,国何以强?故取士之道,当本末兼赅,体用并举!”
更重要的是,他请皇帝下旨,明确“格致实学科”中试者,其官身、待遇、晋升通道与进士科等同,并优先选派至关键的自强岗位。以实实在在的前程,来对抗虚妄的“清流”之名。
林府之内,亦有一场小小的风波。林怀瑾(安儿)已决定报考格致实学科,这在其父林凡看来自是支持。然而,族中几位远房叔伯却来信,言辞恳切又略带责备,认为以林家之势、安儿之资,当潜心举业,光耀门楣,而非“舍正途而入歧路”。
顾莲舟亲自回信,温言解释,既肯定了传统科举的价值,又阐述了时代变迁与人才需求之广,更以“林家子弟更当为国探路”为由,巧妙地化解了族中的压力。她的智慧与坚定,为安儿扫清了最后的顾虑。即便是在开风气之先的林家,新旧观念的碰撞亦在所难免。
诏书规定的第一次“格致实学科”乡试,在争议与观望中如期举行。考场内,没有了吟诗作赋的潇洒,只有埋头计算的专注与绘制图样的严谨。参考人数虽远不及进士科,却也让人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放榜之日,李文的名字赫然列于榜上。他捧着那份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榜文,百感交集,他知道,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已在脚下展开。
而在京城的茶楼酒肆,关于“实科”优劣的争论依旧未休。但争论本身,也意味着改变已经开始。
夜色中,林凡与宸亲王对酌。
“林兄,你这科举新策,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宸亲王摇头笑道。
林凡举杯,目光清明:“迟早要捅。旧屋已朽,仅修修补补无济于事,需开新窗,甚至另立梁柱。士林之波澜,不过是大厦将倾前的尘埃飞扬罢了。且看十年之后,是只会空谈的‘清流’重要,还是能造舰、理财、通晓寰宇的‘实干’之才,更能支撑起这大晟的天下!”
科举的坚冰已被凿开第一道裂缝,尽管寒流依旧刺骨,但变革的春水,已然开始流动。这不仅仅是考试科目的增减,更是一场关于人才定义、国家前途与知识价值的深刻革命。其影响之深远,将远超任何一艘铁甲舰的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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