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衙门·吴启明值房
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将吴启明的影子拉扯得支离破碎。他面前的桌上摊着三份东西:左边是加密后准备送出的情报筒,右边是誊抄的副本,中间则是母亲留下的那尊陈旧木雕佛像。
佛像的面容已被岁月磨蚀,但低垂的眼眸仿佛仍在凝视他。
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这是锦衣卫的暗号,但今夜不应有人来。
吴启明浑身一僵,手迅速摸向抽屉里的短刃。
“吴郎中,林阁老有请。”声音很低,是赵虎。
该来的还是来了。吴启明深吸一口气,将情报筒和副本都塞进佛像背后的暗格,整了整衣冠,开门。
赵虎独自一人,身着便服,眼神如鹰。
“赵指挥使,深夜何事?”
“阁老在西山别院等你。”赵虎侧身,“马车已备好,请勿惊动他人。”
这是要秘密拘押?还是……
吴启明苦笑:“若我不去呢?”
“那下官只好说,吴郎中今夜突发急病,需送医诊治。”赵虎的手按在腰刀上,语气平淡,“郎中希望是哪一种?”
没有选择。吴启明点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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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别院·地下密室
这里原是前朝遗族的避暑山庄,林凡接手后改造为秘密议事处。石壁上的松明火把噼啪作响,映得林凡的脸半明半暗。
吴启明被带入时,室内只有林凡一人。
“坐。”林凡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吴启明坐下,手心全是汗。
“吴郎中可知,我为何深夜请你来此?”林凡推过一杯茶。
“下官……不知。”
“因为今夜子时,会有一艘快船从天津港出发,驶往双屿岛。”林凡看着他,“船上有一批‘闽南特产’,收货人是‘信天翁’。”
吴启明脸色刷白。
“而你藏在佛龛里的那个铜管,本该在今夜丑时,由东城‘福源当铺’的伙计送出,最终上那艘船。”林凡喝了口茶,“但很不巧,那个伙计……是赵虎的人。”
完了。吴启明脑中一片空白。
“你儿子吴明远,在罗兰共和国皇家理工学院机械系二年级,成绩优异,上月刚获‘院长特别奖’。”林凡翻看一份卷宗,“你夫人李氏,三年前确诊‘肺痨’,需长期服用西洋‘链霉素’。此药在罗兰售价每瓶五十两白银,每月需两瓶。以你正五品郎中俸禄,不吃不喝也供不起。”
吴启明浑身颤抖。
“三年前工部军械案,你替当时的虞衡司郎中顶罪,篡改七批鸟铳验收记录,致使三千支劣铳流入边军,其中二百余支炸膛,伤亡士卒近百。”林凡声音转冷,“此事若翻出,你早该问斩。”
“阁老既已全知……”吴启明惨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若想杀你,何须在此见你?”林凡放下卷宗,“吴启明,你走到今日,一半是被逼,一半是贪念。但你心里,还留着一丝良知——否则你不会藏那份副本。”
吴启明猛然抬头。
“佛像背后的暗格,赵虎搜过了。”林凡平静道,“副本在,正本你却没送出。你在犹豫。”
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
许久,吴启明哑声问:“阁老想要我做什么?”
“做你该做的事。”林凡站起身,“情报,继续送。但送什么,由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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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秘密工坊·蒸汽机试验场
石磊刚完成“多管式过热器”的最后一次气密性测试。精铜铸造的管道在油灯下泛着暗红光泽,连接着改良后的双缸蒸汽机。
“准备点火试车。”他抹了把汗,对助手道。
就在这时,工坊外的狗狂吠起来,随即是一声闷哼。
“有情况!”石磊心头一凛,“熄灯!所有人进地下掩体!”
但晚了。
工坊的木门被猛力撞开,五道黑影鱼贯而入。皆着黑衣,面蒙黑巾,手持短弩与短刃。为首者身形精悍,目光扫过工坊,最终定格在那台蒸汽机上。
“毁掉核心部件,图纸带走。”他下令。
两名黑衣人扑向工作台,另外三人则冲向蒸汽机,掏出小锤与凿子。
石磊抄起一根铁棍:“保护机器!”几名年轻工匠也拿起工具迎上。
弩箭破空声响起,一名工匠肩头中箭倒地。黑衣人身手矫健,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去拉警报!”石磊推了助手一把,自己则扑向那首领。
铁棍与短刃相击,火星四溅。石磊虽懂机械,却非武人,几招下来便左支右绌。黑衣人首领冷笑,一脚踢中他腹部。
石磊闷哼倒地,眼见对方举刀刺向蒸汽机的调速器——
砰!
枪声。黑衣人首领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一个血洞正在扩大。
工坊门口,赵虎端着还在冒烟的火铳,身后是十余名锦衣卫。
“全部拿下!”
黑衣人们反应极快,其中两人转身扑向赵虎,另外两人则不管不顾地砸向蒸汽机——
轰!轰!
又是两声枪响。赵虎左右开弓,两枪精准命中那两人的手臂。锦衣卫一拥而上,战斗很快结束。
五名黑衣人,三人当场毙命,两人重伤被擒。
石磊捂着腹部站起,快步检查蒸汽机:“调速器外壳划伤……但不碍事。图纸!”他冲向工作台。
图纸被翻乱,但一张未少。为首的黑衣人临死前想撕毁几张,却被枪声打断。
“他们不是来偷,是来毁的。”石磊心有余悸。
赵虎蹲下身,扯下首领的面巾——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耳后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刺青:三叉戟图案。
“西方海军的标记。”赵虎眼神冰冷,“他们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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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
皇帝今日没有上朝。御座空悬,由太子代为主持,但太子只是坐在帘后,一言不发。
程文瑞出列时,满朝文武都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臣有本奏。”他手捧厚厚一叠文书,“近日京城谣言四起,皆言当朝阁老林凡,身世不明,疑似前朝罪臣之后,更与海外势力有不清不楚之关联。臣本不信,然搜集证据,触目惊心!”
他将文书呈上:“此乃福建泉州府旧档抄本,记载永乐年间林姓海商‘私通倭寇’案。此案主犯林怀远,有一幼子失踪,年龄与林阁老相仿。更可疑者,林怀远早年曾资助三宝太监下西洋,家中藏有大量海外奇器图谱!”
朝堂哗然。
“程御史!”宸亲王朱载堃厉声道,“单凭一份二百年前的旧档,就想诬陷当朝阁老?你可知诬陷之罪!”
“殿下息怒。”程文瑞不慌不忙,“臣还有证人。”
他拍了拍手。殿外带进一名老者,衣衫褴褛,跪地发抖。
“此人是泉州老吏,曾参与抄没林家。他证实,林家确有幼子被家仆救走,后辗转至北方。”
老者结结巴巴:“是、是……那孩子左脚脚心,有、有一颗红痣……”
无数道目光投向林凡的脚。
林凡面无表情:“程御史是说,要本阁当众脱靴验看?”
“臣不敢。”程文瑞低头,“但为证清白,阁老可否……”
“本阁脚心并无红痣。”林凡打断他,“但程御史,你可知道,你这份‘旧档抄本’,是假的?”
程文瑞一愣:“何以为假?”
“因为真正的《泉州府志·罪录卷》,三年前已毁于大火。”林凡从袖中取出一份泛黄文书,“但本阁恰好有一份更早的抄本,乃洪武年间修志时所录。上面清楚写着:林怀远案发于永乐五年,其幼子林平安,当年便病死于流放途中,有沿途官驿记录为证。”
他将文书递给黄锦,由黄锦转呈帘后太子。
“至于你这位‘老吏’……”林凡看向那老者,“赵虎。”
赵虎出列,朗声道:“此人真名王二狗,原泉州府狱卒,因贪赃枉法被革职,后流落京城。三日前,有人给他五十两白银,让他背熟这段说辞。给他钱的人,经查是西城‘泰和商行’的掌柜。而泰和商行……是罗兰共和国在东方的秘密联络点之一。”
反转来得太快。程文瑞脸色煞白:“这、这不可能……”
“程御史,”林凡声音转冷,“你被利用了。西方势力想用谣言毁我声誉,乱我朝局,而你,成了他们手中之刀。”
他转向满朝文武:“本阁今日在此立誓:我林凡,祖籍福建莆田,世代耕读,身家清白。我所学所思,皆为国为民。若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
声震殿宇。不少官员动容。
高拱这时缓缓出列:“老臣已查证,林阁老所言非虚。程御史所获‘证据’,确是伪造。此事背后,恐有外邦操纵。”
连高拱都为林凡说话?!朝堂再次震动。
程文瑞瘫跪在地。
太子帘后终于开口,声音稚嫩却清晰:“程文瑞轻信谣言,扰乱朝纲,罚俸三年,闭门思过。泰和商行查封,涉案人等交锦衣卫严审。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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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皇帝倚在榻上,听完太子与宸亲王的复述,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林凡应对得不错。”他咳嗽几声,“但程文瑞……只是棋子。真正下棋的人,还在暗处。”
朱载堃低声道:“父皇,泰和商行掌柜已招供,指使者是‘信天翁’。但此人行踪诡秘,从未露面。”
“西方协会……”皇帝闭眼,“他们是要在朕死前,彻底搅乱大晟。”
殿内一片死寂。
“堃儿,”皇帝忽然睁眼,“若朕撑不到铁甲舰成军……你记住,无论如何,要保住林凡。他是大晟未来的脊梁,哪怕暂时折断,也要留一口气在。”
朱载堃跪地:“儿臣明白。”
“还有,”皇帝看向太子,“你仁弱,但并非愚钝。将来……要多听林凡与高拱之言,他们虽政见不同,但皆忠国。帝王之术,在平衡,在用人。”
太子泪流满面:“儿臣谨记。”
“去吧。”皇帝挥手,“朕累了。”
退出养心殿,朱载堃与太子在廊下相遇。
“皇兄,”朱载堃低声道,“父皇的话,你我都需牢记。未来……不易。”
太子看着他,忽然问:“若将来,林阁老与高阁老争执不下,我该听谁的?”
朱载堃沉默片刻:“听理的,听实的,听对百姓好的。”
这答案太过模糊。太子似懂非懂,最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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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书房
林凡拆开吴启明送来的第一份“情报”。
内容完全按林凡授意编写:“石油研究遇瓶颈,转向蒸汽机改良,已有突破性进展,热效率提升三成。另启动‘雷电研究’,尚处摸索阶段,无实质成果。林凡身体似有隐疾,常咳,疑是肺痨初期。”
半真半假,既给了西方压力(蒸汽机突破),又给了他们误导(雷电研究无用,林凡病重)。
“信天翁会信吗?”顾莲舟轻声问。
“他会怀疑,但不得不信。”林凡将信烧掉,“因为吴启明‘不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他,在他视角,这是冒死送出的真情报。而且……我确实在咳。”
顾莲舟一惊:“夫君你……”
“装的。”林凡握住她的手,“但陛下是真的。莲舟,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
“妾身不怕。”顾莲舟依偎在他怀中,“只是安儿和瑜儿……”
“他们该长大了。”林凡望向窗外,“这场风暴,无人能置身事外。”
正说着,林怀瑾匆匆进来,面色凝重。
“父亲,许长青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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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大学堂·许长青宿舍
许长青脸色惨白地坐在床沿,面前摊开一封血书。
是他父亲写的。老家遭了山洪,房屋尽毁,母亲重伤。信中字字泣血:“……家中积蓄已尽,借遍亲友,尚缺三百两救命钱。儿若有余力,速救母命……”
三百两。对许长青而言,是天文数字。
而就在今日午后,那个曾“偶遇”他的书生又出现了,递给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许兄,这是预付。只要你去西山工坊,记下蒸汽机改良的关键数据,再画一张简图。事后,还有五百两。”
许长青当时浑身冰冷:“你们……要毁了大晟的蒸汽机?”
“不,我们只是‘学习’。”书生微笑,“许兄,你母亲的命,和你那虚无缥缈的报国心,哪个重要?”
他挣扎了一下午。直到林怀瑾来找他讨论技术问题,见他神色不对,逼问之下,他才吐露实情。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许长青抱着头,“我若答应,就是叛国。我若不答应,娘可能就……”
林怀瑾看着他,忽然道:“若国家亡了,你救活母亲,又能活几日?西洋人的火枪炮舰下,有银票就能活命吗?”
这话如冷水浇头。
“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娘死……”许长青痛哭。
林怀瑾沉默片刻:“钱,我来想办法。但你绝不能答应他们。”
“你有什么办法?”
“我去求父亲。”林怀瑾起身,“但不是白给——这钱算你借的,立字据,日后从你俸禄里扣。但你要答应我,从此心无旁骛,把蒸汽机改良做出来。这才是真正的救命——救千万百姓的命,也救你自己的良心。”
许长青怔住,泪水再次涌出,重重磕头:“林兄……不,林公子,此恩此德,许长青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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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别院密室
林凡听完怀瑾的汇报,点了点头:“钱从我的俸禄里支。但怀瑾,你记住——善心要有,但规矩也要立。字据必须写清楚,利钱按市价减半。这不是刻薄,是让他知道,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恩惠。”
“儿子明白。”
林凡又看向赵虎:“那个书生,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泰和商行的二掌柜,罗兰人,汉名李慕白。”赵虎递上口供,“他招认,‘信天翁’已下令,若无法收买许长青,便制造意外杀之,并嫁祸给……新政青年会。”
“嫁祸?”林凡眼神一凛。
“是。制造许长青‘因对改革不满而自杀’的假象,遗书中指责新政压迫学子。”赵虎道,“这样既能除掉一个潜在人才,又能挑拨年轻学子与朝廷的关系。”
好歹毒。
林凡沉默良久,忽然问:“吴启明那边,第二份情报送出了吗?”
“按计划,明日卯时送出。”
“改内容。”林凡快速书写,“加上一条:‘林凡疑已察觉内部渗透,开始秘密调查工部、户部官员海外关系。许长青事件系试探,林凡意在引蛇出洞。’”
赵虎一怔:“这是……”
“逼信天翁提前动手。”林凡眼中寒光闪烁,“当对手怀疑自己的棋子已经暴露时,他会怎么做?”
“要么弃子,要么……让棋子发挥最后的价值,发动致命一击。”
“对。”林凡望向西方,“我要知道,他们最后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窗外,夜色如墨。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亥时三更,关门关窗,小心火烛。
但这场火,早已在人心深处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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