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卯时初刻
浓雾锁海,“启明”号铁甲舰的黑色舰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石磊站在舰桥,手里捏着最新改装的蒸汽轮机数据表,指尖发白。
“过热器稳定性只有六成把握。”他对身旁的韩文远低声道,“全速航行超过两个时辰,气缸温度就会突破安全阈值。如果在那之前遭遇敌舰……”
韩文远望向东南方向:“福州水师的最后一份战报是昨夜子时——西方舰队已攻破厦门外围防线,正向福州湾推进。我们若今日午时不能起航,福州港必失。”
港岸传来急促马蹄声。林凡与宸亲王朱载堃纵马而至,身后跟着一队禁军。
“人员装备如何?”林凡翻身下马,直奔主题。
石磊递上清单:“全舰官兵二百七十六人,已全部登舰。主炮十二门,副炮二十四门,弹药充足。但……”他顿了顿,“轮机组的匠人说,有几处焊缝在昨夜试车时出现裂纹,需要补焊。”
“要多久?”
“至少一个时辰。”
林凡抬头看天——浓雾正在消散,今日必是晴天。西方舰队占据风向优势,时间不等人。
“来不及了。”他做出决定,“启航。路上边行边修。”
石磊一惊:“可是海上颠簸,焊接质量……”
“总比坐视福州沦陷强。”林凡转向朱载堃,“殿下,京城就拜托您了。陛下那边……”
“父皇今晨苏醒片刻,只说了一句话。”朱载堃眼神沉痛,“‘告诉林凡,这一仗,要打出大晟三十年的太平。’”
林凡默然,深揖一礼,转身上舰。
舷梯收起,锚链哗啦作响。“启明”号的三座烟囱开始喷吐浓烟,蒸汽轮机发出低沉的轰鸣。这艘大晟第一艘铁甲舰,在仓促与隐患中,驶向未知的海战。
岸上,朱载堃目送舰影消失在雾中,喃喃道:“老师,一定要活着回来。”
---
文华殿·辰时三刻
皇帝已陷入弥留,太医直言“就在今日”。文华殿内,四位辅政大臣首次在无君状态下议事。
气氛凝重如铁。
高拱将一份奏折重重拍在案上:“东南七省巡抚联名上书,请求暂避西洋兵锋,退守长江一线,以空间换时间。老夫以为……此议可行。”
“不可!”林凡断然反对,“退守长江,等于放弃东南半壁江山,千万百姓将沦于敌手。且海上防线一失,西洋舰队可溯江而上,直逼金陵!”
杨廷和叹气:“林阁老所言有理。但现有水师战力,诸位心知肚明——黑水洋惨胜犹在眼前,如今敌舰更多、炮更利,如何抵挡?”
“所以‘启明号’必须南下。”林凡展开海图,“铁甲舰对木壳帆船有绝对优势。只要我们能击溃其主力舰队,剩下的不过是乌合之众。”
“可‘启明号’只有一艘!”高拱提高了音量,“西洋三十艘战舰,其中至少有五艘是二级战列舰,每舰火炮过百门!一艘铁甲舰,纵有铁甲,能挡几轮齐射?”
争论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黄锦踉跄冲入,扑倒在地,老泪纵横:“诸位大人……陛下、陛下……驾崩了!”
殿内死寂。
咚——高拱手中的茶盏落地,摔得粉碎。
“何时?”杨廷和声音发颤。
“就在刚才……陛下最后说……说……”黄锦泣不成声,“‘告诉太子……要……要守住江山……’”
丧钟在紫禁城上空响起,一声,两声,传遍京城。
国丧。在最不该来的时候来了。
林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中已无悲戚,只有决绝:“按遗诏,国丧期间,由辅政大臣会议暂摄国政。现在表决——是否下令东南水师死守福州,等待‘启明号’驰援?”
高拱沉默良久,终于缓缓举手:“老夫……同意。”
杨廷和、朱载堃举手。
四票全数通过。
“好。”林凡铺开纸笔,“传令:一、全国进入战时状态,沿海各省实行宵禁;二、调神机营三千火铳手急赴福州;三、命山东、江苏水师残部南下接应;四、以新君名义,昭告天下——此战,为大晟存亡之战!”
笔走龙蛇,盖印。一道道命令如箭矢般飞出文华殿。
殿外,乌云压城。
---
黄海海域·午时
“启明号”劈波斩浪,以十节航速向南疾驰。这已是蒸汽轮机的极限——石磊不敢再提速,仪表盘上的气缸温度指针已在红色区域边缘颤抖。
“石教习!三号气缸压力异常!”轮机房传来嘶吼。
石磊冲下舰桥,热浪扑面而来。三名工匠正围着三号气缸紧急抢修,裂缝处喷出炽热蒸汽。
“用石棉布包裹,外层加铁箍!”石磊亲自上手,烫伤的手掌瞬间起泡,却浑然不觉。
裂缝暂时堵住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韩文远从通讯室跑来:“福州急电!西方舰队已开始炮击福州港!我水师‘镇海’‘靖波’两舰重伤沉没,港口炮台损毁过半!”
“距离福州还有多远?”
“全速航行还需五个时辰!”
来不及了。石磊脑中飞快计算——以福州守军现有的火力,最多再撑两个时辰。
他忽然想起林凡离京前的嘱咐:“必要时候……可以冒险。”
冒险吗?
石磊冲回舰桥,对舰长下令:“提速至十二节!目标——闽江口外海!”
“可是过热器……”
“顾不上了!”石磊眼中血丝密布,“全速前进,我们或许能在福州陷落前赶到。若是慢了……这一路奔波就毫无意义!”
蒸汽轮机发出痛苦的嘶鸣,航速表指针艰难爬上十二节。整个舰体开始剧烈震动,像随时会散架。
韩文远看着仪表盘上全面飘红的指标,低声问:“值得吗?”
石磊盯着前方海平面:“若福州失守,下一个就是金陵,再下一个就是京城。我们没有退路。”
正说着,了望哨突然高喊:“右舷发现舰影!是……是西洋舰队!”
所有人心脏骤停。
透过望远镜,可见三艘西洋二级战列舰正成楔形阵列驶来,帆樯如林,炮门全开。
他们竟分兵北上拦截!
“准备战斗!”舰长嘶声下令,“所有炮位就位!”
“启明号”拉响战斗警报。但这艘尚未完成海试、轮机濒临崩溃的铁甲舰,真能以一敌三吗?
---
格物大学堂·地下实验室
林怀瑾盯着眼前的铜盘在磁石间旋转,导线连接的电流计指针……纹丝不动。
“还是不行。”许长青颓然坐下,“前朝手稿记载不详,我们不知道铜盘转速与磁石间距的精确比例。”
窗外传来国丧钟声,声声撞在心头。
林怀瑾忽然道:“我父亲曾说,有时候解决问题不需要完全理解原理——只要找到那个‘关键点’。”
他抓起手稿重新研读,目光停在一行小字上:“……司天监正言:雷电生于阴阳相激,磁石分南北两极,铜盘转于其间,需以‘活水’导之……”
“活水?”许长青皱眉,“难道是……电解液?”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试剂架。
他们将铜盘浸入稀硫酸,重新架在磁石间旋转。这一次,当铜盘转速达到某个临界点时,电流计的指针猛然跳动!
“有电了!”许长青激动得声音发颤。
但电流微弱,转瞬即逝。
“转速不够。”林怀瑾盯着铜盘,“人力有限,我们需要……动力。”
他忽然冲出实验室,直奔工坊。那里停着一台报废的小型蒸汽机——原本用于教学演示。
“把这台蒸汽机,和铜盘连接起来!”
工匠们虽不明所以,但见林怀瑾眼中燃烧的火焰,无人敢怠慢。一个时辰后,蒸汽机带动铜盘开始旋转。
转速越来越快。电流计指针开始持续偏转,幅度越来越大。
“成功了!持续电流!”许长青几乎要跳起来。
但林怀瑾却盯着那闪烁的电火花,脑中浮现父亲的话:“电,不止能点亮灯……还能做更多。”
他抓起两根碳棒,接上导线,当电流通过时,碳棒之间爆发出刺目的电弧光!
那光芒如此耀眼,照亮了整个实验室,也照亮了所有人脸上的震惊。
“这光……比一百盏油灯还亮!”有工匠喃喃。
林怀瑾心脏狂跳。他想到海上的父亲,想到浓烟滚滚的战场。
“快!做更大的!要能装在船上、装在炮台上!我们要让西洋人看看——大晟的光,比他们的炮火更亮!”
---
工部衙门·申时
吴启明知道自己暴露了。
信天翁的回信只有八个字:“汝既犹豫,留之无用。”
他苦笑。果然,那行警示的小字还是被发现了。西方人的精密仪器,岂会漏过这点细节?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锦衣卫。来得比他预想的快。
吴启明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照片,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备好的毒药。但就在瓶口触唇的刹那,他停住了。
林凡那夜的话在耳边回响:“你在犹豫。”
是啊,他一生都在犹豫。但这一次……他想做一次不犹豫的事。
他迅速打开佛龛暗格,取出那份誊抄的副本,又抓起笔墨,在末尾疾书:
“信天翁真名威廉·范·德·维尔德,罗兰东印度公司高级顾问,常驻双屿岛。其在大晟最高内应,疑似……”
笔锋在此停住。那个名字,他只有七成把握。若写错,便是诬陷。
脚步声已到门外。
吴启明咬牙,写下三个字。
刚写完,门被撞开。赵虎带人冲入,见吴启明端坐案前,桌上摊着文书。
“吴启明,你事发了。”赵虎冷声道。
吴启明抬头,竟露出解脱的笑容:“赵指挥使,这份东西……交给林阁老。”
他将文书推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吞下毒药。
“拦住他!”赵虎扑上前,但已晚了。
毒发作极快。吴启明口鼻溢血,却还挣扎着说:“告、告诉阁老……我……对不起……”
气绝身亡。
赵虎展开文书,看到最后那三个字时,瞳孔骤缩。
那名字……若为真,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收起文书,沉声道:“尸体收敛,此事暂不外传。所有人,封口!”
---
闽江口外海·酉时
炮声震耳欲聋。
“启明号”已与三艘西洋战列舰缠斗半个时辰。铁甲展现了它的优势——西洋人的实心弹砸在装甲上,大多只留下凹痕,难以击穿。
但“启明号”也付出了代价:轮机过热,航速降至八节;两门副炮被击毁;舰艏中弹进水,虽已堵漏,但航向稳定性大受影响。
更糟糕的是,弹药消耗过半。
“他们想耗死我们!”舰长嘶吼,“集中火力,打中间那艘旗舰!”
十二门主炮齐射。炮弹呼啸着击中敌舰右舷,木屑纷飞,但那艘二级战列舰实在庞大,这样的损伤还不足以致命。
敌舰旗舰开始转向,显然要拉开距离,用更精准的炮火慢慢磨。
石磊盯着温度即将爆表的轮机,忽然道:“全速前进!撞上去!”
“什么?!”舰长骇然。
“我们弹药快没了,轮机也撑不了多久。与其被耗死,不如赌一把——铁甲舰对木壳船,撞,我们赢!”石磊眼中燃烧着疯狂,“瞄准敌舰水线!”
“启明号”的烟囱喷出最后一股浓烟,轮机发出垂死般的轰鸣,舰体以决绝的姿态冲向敌舰。
西洋人显然没料到这一招,慌乱中炮火更加凌乱。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
就在两舰即将相撞的瞬间,石磊忽然大喊:“左满舵!所有火炮对准撞角接触点——齐射!”
“启明号”险险擦着敌舰侧舷掠过,最近时相距不足十丈。而就在这擦身而过的刹那,所有尚能开火的火炮同时怒吼!
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几乎等同于贴脸炮击。敌舰水线处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海水疯狂涌入。
“中了!”了望哨狂喜高喊。
那艘二级战列舰开始倾斜,水手们纷纷跳海。
但“启明号”也到了极限——轮机终于承受不住,一声爆响,三号气缸彻底炸裂。战舰失去动力,在海面上漂浮。
剩余两艘敌舰包抄而来。
石磊苦笑:“看来……到此为止了。”
韩文远却指着东南方向:“等等……那是什么?”
海平面上,数十点帆影正快速接近。为首的战舰桅杆上,飘扬着大晟龙旗。
“是福州水师残部!还有……山东、江苏的援军!”舰长热泪盈眶。
绝处逢生。
残阳如血,照在海面上。失去动力的“启明号”如受伤的巨兽,静静漂浮。但它的牺牲没有白费——那艘被重创的敌舰旗舰正在沉没,而大晟援军的到来,让剩下两艘敌舰开始犹豫、转向、最终……撤退了。
海战暂时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
紫禁城·乾清宫
皇帝灵枢前,新君——年仅十三岁的太子朱常洛——在四位辅政大臣的见证下,正式登基,改元“泰昌”。
仪式简朴,却庄重肃穆。
新帝稚嫩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朕年少继位,赖诸卿辅佐。当此国难之际,朕惟有一言:外御强敌,内修新政,此朕之志,亦列祖列宗之愿。”
林凡率众臣叩首:“臣等必竭忠尽力,死而后已。”
退朝后,新帝独留林凡。
“林先生,”少年皇帝眼中仍有怯意,却努力挺直脊背,“父皇临终前说,您是大晟的脊梁。朕……朕该怎么做?”
林凡看着这张与先帝相似却稚嫩的脸,轻声道:“陛下只需记住三件事:一,民为邦本;二,实事求是;三,知人善任。其余的……臣等会为陛下分担。”
“那……海上的仗,能赢吗?”
“能。”林凡斩钉截铁,“因为大晟的百姓不想输,将士不想输,陛下……也不会让列祖列宗蒙羞。”
新帝重重点头,眼中有了光。
走出乾清宫,赵虎已在廊下等候,递上吴启明的绝笔。
林凡展开,看到最后那三个字时,手微微一颤。
那名字是——杨廷和。
四辅政之一,建极殿大学士,号称“朝堂定海神针”的杨廷和?
林凡将文书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此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属下与两名心腹。”
“封口。继续暗中调查,但不得打草惊蛇。”林凡望向文华殿方向,“若真是他……那这场仗,就比海上更难打了。”
---
三日后·福州港
“启明号”被拖回港口维修,舰身遍布弹痕,却如凯旋的英雄般受到全城军民欢呼。
石磊躺在担架上被抬下舰——他在轮机爆炸时被碎片击中胸口,伤势不轻,但无性命之忧。
韩文远守在旁边,轻声道:“你赌赢了。”
“不。”石磊望着残缺的战舰,“我们只是……没输。”
港外,大晟水师正在重整。而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更令人振奋——林怀瑾的“电弧灯”已开始小批量生产,第一批将安装在沿海炮台和舰船上。
夜战时,强光照射敌舰,火炮精度将大幅提升。
而许长青带队的“电力研究组”,已开始探索更可怕的应用——将电弧的瞬间高温,用于金属切割和焊接。这意味着,未来的造船速度可能提升数倍。
技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突破。
但在京城的暗处,林凡看着手中那份关于杨廷和的密报,眉头深锁。
信天翁的终极棋子,真是这位三朝元老吗?若真是,他图什么?权力?财富?还是……某种更深的信念?
窗外,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落下。
林凡知道,海上的炮火暂歇,但朝堂的硝烟,才刚刚升起。
而他要在这光与暗的交界处,走出一条生路。
为了先帝的托付,为了新帝的未来,也为了……那个他承诺要建的新世界。
雨幕中,他轻声自语: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穿越之我在古代混上了公家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