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将走廊那微弱而令人不安的嗡鸣隔绝在外。204病房内,江望舒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迅速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昏黄的壁灯光线勉强驱散一角黑暗,更多的阴影堆积在房间角落,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空气里那股混合了消毒水、陈旧布料和隐约霉味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她走到铁架床边,手指拂过浆洗得发硬粗糙的床单,触感冰凉。床头柜的木漆剥落严重,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质纹理。她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墙上那个老式呼叫铃的拉绳垂落着,她试探性地轻轻拉动,没有听到任何铃声,只有绳索与墙壁摩擦的细微沙沙声。
规则第七条要求记录异常。她需要保持绝对的观察力。
隔壁205房,顾清晏的体验则稍显“丰富”。她的房间布局与江望舒的别无二致,唯一的“特色”便是墙角那面被深色厚布罩得严严实实的立镜。罩布沉甸甸的,布料粗糙,上面落满了灰。
顾清晏没有立刻去碰那罩布,规则第四条明确警告过。她先是像江望舒一样检查了床铺和床头柜,同样一无所获。然后,她的目光被床头柜上那张《住院守则》吸引住了。不同于江望舒的快速浏览记忆,她拿着那张纸,凑到昏暗的灯光下,开始逐字逐句地“研究”起来,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解读某种失传的古文字。
“绝对静默时间……晚九点到早六点……”她低声念叨着,手指点着那几个字,“这个‘绝对’用得很有水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但又有点……嗯,像是在虚张声势。”
她的视线移到第三条:“谢绝一切外来探视。如听到敲门声或呼唤声,请勿回应,勿开门。”她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一切外来探视?那内部探视算不算?比如隔壁的望舒过来串个门,聊个天,算不算违反规定?这规则表述不够严谨啊。”
接着是第四条关于镜像的警告,她抬头看了看那面被罩住的镜子,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欲:“切勿在静默时间凝视任何反光表面……那如果我不‘凝视’,只是‘瞥一眼’,或者‘扫视一下’,算不算违规?这个度不太好把握。”她甚至考虑了一下,“静默时间眨眼睛,眼睫毛会不会在光滑的床头柜表面形成微小的反光影像这种哲学性问题。”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第七条:“您的健康是我们的首要目标。请积极配合治疗,早日康复。”她轻轻“啧”了一声,表情有点微妙,“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某种免责声明的前缀。通常说完这种话,后面跟着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这边正对着规则进行着发散性思维解读,墙壁突然传来两声短促、有力的敲击声。是江望舒。她们约定的简单信号。
顾清晏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胡思乱想,也抬手在墙上回应了两下,表示收到且无恙。她走到墙边,压低声音对着墙壁方向说:“规则已研读完毕,初步判定该医院管理条文存在多处定义模糊地带,且疑似包含格式条款陷阱,建议谨慎解读,保留诉讼权利。”
隔壁的江望舒听到这隔着墙壁传来的、一本正经的“法律分析”,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她言简意赅地回应:“保持警觉,记录异常。”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始终维持着那种令人压抑的、介于黄昏与黑夜之间的昏沉状态,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晚上九点整,一阵刺耳、单调的电子铃声毫无预兆地通过隐藏的喇叭响彻整个医院,持续了大约十秒。
绝对静默时间,开始了。
壁灯应声熄灭,房间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这种黑暗不同于寻常的夜,它沉重得仿佛有质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之前隐约可闻的仪器嗡鸣也彻底沉寂,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以及血液在耳膜下流动的微弱回响。
江望舒没有躺下,她保持着背靠房门的姿势,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全力调动起所有感官。逆轨者的能力让她对时间流逝异常敏感,她能感觉到,这里的“静默时间”,时间的流速似乎变得粘滞而古怪,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她仔细聆听着门外的动静,任何一丝异响都可能意味着危险。
顾清晏在黑暗降临的瞬间,下意识地朝那面被罩住的镜子方向看了一眼——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她摸索着坐到床沿,没有躺下,同样保持着清醒。织梦师的特性让她对环境和氛围的变化更为敏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静默时间开始,整个房间的“氛围”变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注视感”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尤其是从那面被罩住的镜子方向。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象罩布底下是什么,转而开始在心里默默复盘进入医院后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可能被忽略的线索,同时用她那独特的脑内剧场演绎着各种可能性,这算是她对抗恐惧的一种方式。“如果这时候有爆米花就好了,”她天马行空地想着,“可以一边吃一边欣赏这出沉浸式恐怖默剧,就是剧情有点老套。”
时间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就在江望舒以为这个夜晚会在这种极致的死寂中度过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传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柔软的、带有粘液的表面,缓慢地、一下下地摩擦着地面。嘶啦……嘶啦……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
江望舒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门缝,试图听得更真切。那摩擦声越来越近,似乎正沿着走廊,挨个经过每一扇病房门。
隔壁的顾清晏也听到了。她停止了脑内小剧场,竖起耳朵,眉头皱起。那声音……不太像是脚步声,也不像是拖拽重物。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类似的音效,最后得出一个不太靠谱但很形象的类比:“听起来像是一大块湿漉漉的抹布,在努力地自己擦地板,而且擦得还挺认真。”
摩擦声在204病房门口停顿了一下。江望舒能感觉到,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停住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透过门板传递进来。停留了大约五秒,那东西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摩擦声再次响起,继续向前,停在了205病房门口。
顾清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有个“东西”正隔着门板“站”着,那股冰冷的注视感更加强烈了。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东西可能正把某个器官贴在门缝上,向内窥探。
又是几秒的停顿。然后,摩擦声再次响起,继续向走廊深处移动,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死寂中。
走廊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江望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轻轻敲了敲墙壁,两短一长,示意危险暂时过去。
顾清晏也回应了同样的信号,表示自己没事。她摸了摸额头,发现不知何时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刚才那位擦地板的同事,”她对着墙壁方向,用极低的气音吐槽,“工作态度倒是挺一丝不苟,就是方式有点吓人。”
江望舒没有回应她的调侃。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就在那摩擦声远离后不久,她隐约听到,从走廊更深处,似乎传来了另一种声音——极其细微的、像是许多人同时在压抑着呼吸,又像是纸张被快速翻动的哗啦声。这声音一闪即逝,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
她将这条信息默默记下,列为需要观察的“异常”之一。
静默时间还在继续。后半夜,偶尔会从远处传来一些模糊不清的声响,有时像是低语,有时像是呜咽,但都太过遥远和轻微,无法分辨具体来源和内容。没有再出现直接靠近他们房门的情况。
当清晨六点的铃声准时响起,壁灯重新亮起昏黄的光线时,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第一个静默夜晚,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然而,当光线恢复,顾清晏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面镜子时,她的动作僵住了。
那面镜子……依旧被深色罩布严实地罩着。
但是,罩布靠近地面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不起眼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湿痕。
像是有什么东西,曾在那里停留过,并且留下了痕迹。
【状态:度过第一个静默夜,遭遇未知走廊巡逻者,发现镜子罩布出现异常污渍。】
【环境特性:静默时间的时间粘滞感、被注视感、未知声响。】
【目标:应对即将到来的首次“诊疗”。】
【潜在风险:诊疗内容未知,镜子污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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