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发纸壳弹拖着金色的尾焰冲上夜空,短暂停顿瞬间后轰然炸开。
绚丽的烟火恣意盛放,将黑幕般的苍穹照映得五光十色。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所有人一动不动仰着头,观赏这壮观美丽的景象。
“真漂亮啊。”
陈善禁不住发出感慨。
火药发明之后很长时间,都是作为节庆祭祀用品。
直到后来随着配方的改进,人们才慢慢将它用作军事。
而他的到来,将整个过程完全颠倒。
火药就是为了杀人而生,焰火仅仅是它最微不足道的用途而已。
“当然漂亮。”
“花别人的钱观赏烟火,能不漂亮吗?”
“县尊,您再放几炮,你的老兄弟都快哭出来了。”
颜教授不阴不阳地打趣道。
如此壮美的景色当前,马帮部众完全无心欣赏。
炮响一次,他们的心就哆嗦一次。
这都是钱啊!
从他们兜里掏出来的钱!
陈善不耐烦地摆摆手:“哭什么哭,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再打两轮,打完收工。”
“明日去对面山上检验炮击成果。”
颜教授不禁觉得好笑。
若论起当今世上谁的部下最忠诚,县尊绝对首屈一指。
吃又吃不饱,饿又饿不死,悬在前面的大饼却越画越大,越画越圆。
他隐隐有种感觉,哪怕陈善做了皇帝,这帮老部下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所谓兄弟情义,在对方眼里可能还没有一碗热乎的汤面来得重要。
你别看他这样,却是世间极其罕见,真的心怀天下苍生,把振兴山河社稷当成毕生志向的独行者。
“谁还没点志向和心气呢。”
颜教授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与他也没什么两样,哪怕造下滔天杀孽,只求一个更美好、更公平的世界来临。
与此同时。
静谧安详的县城中,王昭华穿着厚实的里衣,外袍仅草草地披在身上。
她站在房脊处,认真倾听风中传来的轻微爆响声。
“奇怪,大半夜的像是打闷雷。”
“可月色又如此明亮。”
“到底是什么动静呢?”
忽然,一道五颜六色的焰光在她的眸子中闪过。
王昭华猛地转过头去,夜空中只剩下模糊不清的点点余韵。
正当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又一道流光溢彩的焰火划破的夜空。
“这是……”
她杏眼圆睁,表情呆滞,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事物。
“昭华,你在看什么?”
“快下来吧,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扶苏同样披着衣服站在院子里,仰着头冲着房顶上喊道。
王昭华如梦初醒,激动地不停招手:“夫君,你快上来!”
扶苏察觉有异,关切地问:“怎么啦?有什么情况?”
王昭华看到极远之处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焰火绽放,急得双腿一屈直接跳了下去。
“小心!”
扶苏惊呼着下意识去接人。
王昭华在半空中灵活地扭身翻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他,然后在地上翻滚卸力后麻利地站了起来。
“你跟我上来看就知道了。”
“再晚就来不及啦!”
她拉着对方三两步爬上木梯,沿着屋顶的斜坡攀至最高处。
“你急吼吼的让我看什么?”
扶苏话音未落,王昭华就掰着他的脑袋扭向西边。
“注意看,别眨眼。”
“来了来了!”
“看到没有!”
王昭华激动地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抱着扶苏的胳膊又蹦又跳。
“这就是……烟花?”
“当真是人间至美的景色。”
“若是能离得近些就好了。”
扶苏完全可以想象出,如果烟花在头顶凌空绽放,与漫天繁星交相辉映的景象该有多么惊艳绝伦。
“奇怪,这么美的烟火,怎么会压住武将呢?”
“好看又不能杀人。”
王昭华毕竟出身武将世家,不经意间想起陈善曾放出的大话。
“或许……里面有什么外人无法知悉的机巧也说不定。”
扶苏心里有个拿不准的猜测。
他第一次去西河工业区的时候,脚下地面震颤他以为是地龙翻身,结果却遭到别人讥嘲,告知那是在崩山。
后来他多番打听,都问不出什么样的东西能把整座山崩掉。
在小妹口中,也仅仅是语焉不详地提过‘火药’一词,再问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烟火、火药,同样有个火字。
莫非二者有什么联系?
扶苏简直无法想象,这么美丽的东西,如果能把一座山崩掉,那它必然是世间最可怕的杀人武器!
“唉……”
“但愿明月知我意,此情此景共长存。”
王昭华还以为是对她说的情话,心间泛起甜滋滋的蜜意。
“如此良辰美景,不许叹气。”
“有我们王家在,大秦的江山社稷倒不了。”
扶苏微笑着颔首,内心却暗暗想道:最好如你所言,否则……说不定会是一场比秦灭六国更加凶险的人间浩劫。
夜色静谧,星河高挂。
陈善乘坐马车返程的途中,心情愉悦地翘着二郎腿哼起了小曲。
娄敬与他同车共坐,时不时目光就瞥向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县尊,敬思来想去,有句不当说的话不吐不快。”
陈善投来好奇的目光:“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
“该说不该说的尽管道来。”
娄敬挪动屁股靠到他身边,把声音压得极低:“裂土封侯,遗祸无穷。”
“县尊此时夸下海口,只怕来日想反悔都不行。”
“您最好提前想出对策,否则今后定会惹出大乱。”
陈善后仰身体指向自己:“老娄,你看修德像是好人吗?”
娄敬愣了下,思量再三后回答:“以世人的眼光,您多半时间都在作恶,肯定算不上好人。”
陈善一拍大腿:“那不就得了!”
“裂土封侯,也要看裂的是哪边的土。”
“实不相瞒,修德欲效仿周王故智。等成就大业之后,把这帮老弟兄天南海北这么一分!”
“无主之地,广袤不知几万里。”
“尔等若是有能耐,尽管拿去吧!”
娄敬心脏突突直跳:“县尊,您这么干,他们能答应吗?”
陈善淡然发笑:“我当马帮的锅头时,他们是赶脚夫。”
“我当县令时,他们是管事、工卒。”
“怎么我当了皇帝,说话反而不好使了。”
“没道理吧?”
娄敬瞬间意识到,如果老部下不听话,那就别怪他陈修德心狠手辣了。
“您……就不怕卑职心生惧意,弃你而去?”
陈善缓缓摇头:“我拿鞭子抽你也不会走的。”
“老娄,你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咱俩注定是一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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