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十七层深处的恐怖咆哮余音未散,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穿着每个人的神经。临时岩洞内,空气凝固,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岩壁的剧烈摇晃虽然平息,但脚下那低沉、不祥的搏动感却愈发清晰,仿佛整个地下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病态的心脏。
艾丝·华伦斯坦是第一个从震慑中恢复过来的。她金色的眼眸中瞬间驱散了短暂的空洞,重新凝聚起冰雪般的锐利。她侧耳倾听了片刻,除了地脉异常的闷响和远处岩浆河的流动声,那咆哮的主宰者并未立刻出现。
“走。”她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力量。“不能留在这里。去十八层,‘里维拉’。”
那里是迷宫孤岛中唯一公认的“安全区”,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由亡命徒和黑市商人建立的聚落,其安全程度有多么可疑且昂贵。
没有时间再仔细处理伤口。莉娜和贝尔用最快的速度将瓦格斯和无咎重新固定好。艾丝再次背负起壮硕的矮人战士,琉则主动接过了搀扶无咎的责任,精灵的敏捷和力量此刻显得至关重要。贝尔和莉娜手持武器,警惕地护卫在两翼。
穿越最后一段连接通道的过程,如同在巨龙嘴边爬行。每一步都踩在灼热且不稳定的岩石上,硫磺烟雾呛得人不断咳嗽,而那股无处不在的领主威压,更是沉重得让人直不起腰。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已经在十七层深处彻底苏醒,并且正在活动。
当队伍终于踉跄着冲过一道散发着微弱蓝色光晕的天然石拱门时,周围的景象豁然开朗。
十八层“里维拉镇”展现在眼前。
这里不再是狭窄的甬道和洞窟,而是一个极为广阔的地下空间,顶部垂下无数巨大的发光水晶簇,投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区域。空气虽然依旧混浊,却终于摆脱了那令人窒息的硫磺味和恐怖的威压。
但眼前的“安全区”,绝非什么温馨的避难所。
它更像一个庞大、混乱而充满敌意的临时营寨。粗糙开凿的石屋和简陋的兽皮帐篷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构成了所谓的“街道”。空气中混合着刺鼻的药草味、魔物的油脂腥气、劣质酒精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无法被忽略的血腥味。形形色色的冒险者、商人、甚至一眼就能看出的匪徒穿梭其中,他们的眼神大多带着警惕、贪婪或冷漠,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新来的、尤其是带着重伤员的这一行人。
艾丝的目光没有丝毫游移,瞬间锁定了聚落中央那栋最显眼、也是唯一像样点的双层石屋——那里通常兼营着旅店、酒馆和交易所的功能。她背着瓦格斯,步伐沉稳地走去,血迹斑斑的靴子踏在坑洼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响声,仿佛在宣告她的存在。
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身材壮硕得像头熊的店主从柜台后抬起眼皮,混浊的眼珠扫过艾丝和她身后狼狈的队伍,尤其是在昏迷的瓦格斯和无咎身上停留片刻,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精明的算计。
“需要两间房,还有最好的治疗师。”艾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接“啪”地一声,将一枚成色极佳的高级魔石拍在粗糙的木制柜台上。“费用,按这里的规矩结算。”她必须尽快让伤员得到救治,代价是其次。
刀疤脸店主用粗壮的手指捻起魔石,对着光线看了看,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规矩?这里的规矩就是老子定的。单人房,一晚上十万法利。重伤员护理,另算。至于治疗师……”他拖长了音调,“‘疾风’里维倒是还在镇上,不过他的出诊费,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法利。”艾丝平静地接话,甚至没有皱眉。她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枚印有洛基眷族徽记的魔法凭证,放在柜台上。“这是定金,多退少补。立刻安排房间和治疗师。”
店主看到凭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贪婪取代。“嘿嘿,洛基眷族的大人物?好说,好说!”他麻利地收起凭证,招呼两个看起来同样不善的伙计过来帮忙抬伤员。
贝尔站在艾丝身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五十万法利!这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他感觉周围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了,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皮肤,评估着他们的价值,或者说……肥硕程度。他下意识地靠近了艾丝一步,在这个完全陌生的险恶环境里,这位强大的女剑士是他唯一能感到些许安心的存在。
莉娜作为队伍的资源管理者,职业本能让她立刻上前检查店主提供的所谓“基础药品”——几卷看起来并不干净的绷带和几瓶颜色可疑的药水。她用手指捻了捻绷带,又拔开瓶塞小心嗅了嗅,眉头紧紧锁起,低声对艾丝说:“品质低劣,杂质很多,这价格简直是抢劫!我们的资金……”
就在这时,悬挂在旅店中央、提供主要照明的巨大水晶灯,毫无征兆地“噼啪”闪烁了三下,光芒明灭不定,引得店内一些人发出低声的咒骂,但更多人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似乎习以为常。
光线恢复稳定的瞬间,琉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无声地出现在艾丝身侧。“三个主要出口,都有守卫。明面上的常驻战斗人员至少有十二个,等级都不低,至少有两个给我感觉有Lv.3的水平。这里的能量场很怪异,不稳定,绝不能放松警惕。”她低声快速汇报,手始终轻轻搭在腰间的木刀刀柄上。
而在楼上那间只有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的“客房”里,昏迷的无咎被轻轻放在床上。他手中依旧无意识地紧握着他的盾牌。此刻,那盾牌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空间涟漪在荡漾,仿佛在自动过滤、抵御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侵蚀性能量。他的手指忽然抽搐了一下,在积满灰尘的床单上,无意识地划出了一个残缺、扭曲的、绝非寻常冒险者能认识的符号。
与此同时,神域。
赫斯提雅正在她的小教堂里焦躁地踱步,那份通过灵魂契约传来的心悸感越来越强烈。她仿佛能共享到一种感觉——脚下持续不断的、令人不安的微弱震动,以及另一种……看到天文数字账单时的心疼和焦虑。“无咎……”她捂住胸口,蓝宝石般的眼眸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担忧,“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
赫菲斯托丝眷族的工坊深处,锻造女神赫菲斯托丝停下了对一块精密测能晶石的调试。她的独眼微微眯起,通过某种神秘的连接,她清晰地感知到了——那面她倾注心血锻造的盾牌,正承受着来自地层深处的、异常的能量冲击波,以及无咎指尖划过的那个残缺神文传递出的细微警示。“地脉的平衡在被粗暴地干扰……”她放下工具,脸色凝重,“是谁?想干什么?”
巴别塔顶层,芙蕾雅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她并未特意“观看”,但那些深陷地下城的灵魂所散发出的光芒,却清晰地映照在她的感知中——恐惧、疲惫、挣扎、坚定的意志……在绝望环境的淬炼下,变得愈发璀璨夺目。“在绝望中挣扎的灵魂之光……”她轻声自语,如同欣赏一幕精彩的戏剧,“真是……百看不厌呢。”
里维拉镇的夜晚,降临得毫无征兆——顶部的光苔会集体黯淡,只留下各处零星的灯火。
深夜,一次远超之前的剧烈震动,猛地从脚下传来!
“轰——!!!”
整个里维拉镇如同被巨人攥在手中摇晃,石屋和帐篷剧烈颤抖,物品噼里啪啦地倒塌、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最可怕的是,镇上所有的照明水晶,在同一瞬间,“啪”地一声,彻底熄灭!
黑暗,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惊呼声、咒骂声、恐慌的奔跑声在黑暗中炸开。
“点灯!快他娘的点灯!”
“怎么回事?!”
“地、地要塌了吗?!”
黑暗中,艾丝的身影瞬间而动,长剑出鞘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她已如一道银光般挡在了伤员所在的房门前。贝尔惊骇地望向窗外那纯粹的黑,心脏狂跳。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艾丝身边,气息锁定下方,低声急道:“这次的震动源……非常近!就在我们正下方!”
混乱持续了大约三秒。
仿佛过了许久,那些照明水晶才又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重新亮起,但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光线恢复后,房间内,昏迷的无咎嘴角,悄然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迹。他紧握的盾牌,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表面的涟漪变得更加急促。
巴别塔顶端,芙蕾雅看着水晶球(或她独特的视野)中那因极致恐慌和危机而爆发出更强烈光芒的灵魂景象,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她轻轻捏碎了手中一直把玩的那枚带着十八层气息的魔石碎片,对如同铁塔般沉默侍立一旁的猪人奥塔,微笑着下达了判断:
“看来,饵料已经足够吸引‘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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