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蓝得刺眼,严靖杰躺在石巴子那光秃秃的岩石上,许久没有动弹。幻象带来的冲击尚未完全平息,四肢百骸还残留着那种被无形锁链贯穿、被暴戾能量冲刷的幻痛。血液深处的暗沉光点,在经历过方才那剧烈的共鸣后,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像沉在水底的墨滴,缓缓晕开,带着一种冰冷的附着感。
他知道,不能再躺下去了。每多吸纳一口这里混杂着源脉气息的空气,每多停留一刻在这阵眼附近,都在无形中加深着他与这诅咒封印的联系。
他挣扎着坐起身,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运转起来,驱散着骨子里的寒意和虚脱感。贴身藏着的黑色碎片依旧温润,但此刻握在手中,却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这碎片,是“镇源碑”的核心部分,是钥匙,或许也是……催命符?
他必须回去。回到那相对“安全”的黑石阵眼,回到那最初的地下洞穴。那里有先祖的遗骸,有最初的留字,或许,在极度冷静和细致的搜寻下,能找到更多被忽略的线索。一定有办法的,先祖严凌风既然能布下这惊天大阵,不可能不给后人留下一线生机。那“慎之”的警告里,除了绝望,或许也藏着指引。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巨大、空洞、仿佛吞噬了无数先祖血魂的佛龛,咬了咬牙,转身循着来路,步履沉重地往回走。
回程的路,感觉比来时漫长了许多。身体的疲惫尚可依靠灵力缓解,但心头的重压却让他举步维艰。黑石岭的一草一木,此刻在他眼中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这片生他养他的大山,原来一直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而看守坟墓的,正是他们这些流淌着被诅咒血液的严氏子孙。
接近村子时,日头已经偏西。他刻意绕了远路,从村后僻静的小道往回走,不想遇到任何人。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家老宅后坡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和细碎的说话声让他停住了脚步。声音来自坡下不远处的严家祖屋,是他大伯严守仁家。
“……咳咳……没啥大事,老毛病了,开春就这样……”是大伯沙哑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不愿给人添麻烦的隐忍。
“爸,你这咳了快半个月了,越来越厉害,明天我非得拉你去镇上卫生院看看不可!”这是大堂哥严靖军的声音,透着焦急。
“去啥去,花那冤枉钱……咳……躺两天就好了……”
严靖杰站在坡上,隔着稀疏的竹林,能看到大伯佝偻着背坐在院门口的小凳上,堂哥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往常,他只会觉得这是寻常的乡村老人病,年纪大了,身体总有些不适。
但此刻,他体内的灵力微微流转,感官远超常人。他清晰地“看”到,大伯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败气息,尤其是在心肺部位,那灰败之中,隐隐夹杂着几丝与石巴子佛龛深处那暗红痕迹同源的、令人不安的暗沉色斑!
那不是普通的病气!
是诅咒反噬!是源脉暴戾能量在血脉中沉淀、侵蚀的外在体现!
严靖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大伯年纪大了,身体本就衰弱,对这诅咒之力的侵蚀更加没有抵抗力。这咳嗽,绝非寻常风寒!
他猛地想起,村里似乎不止大伯有这类“老毛病”。三叔公常年喊骨头疼,阴雨天就下不了床;隔壁二婶年纪轻轻就时常心口疼,查不出缘由;还有几个堂兄弟,小时候体弱多病的也不少……以往只当是山里条件差,医疗不便,如今看来……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诅咒,并非只在他开始修炼后才被触发。它一直存在,如同潜伏的毒蛇,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严氏族人生命的衰微,悄无声息地啃噬着他们的生机!修炼,只是会加速这个过程,让这毒蛇更快地露出獠牙!
他不敢再听下去,几乎是踉跄着逃回了自己的偏房。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大口喘息,眼前不断闪过大伯身上那灰败的气息,闪过石巴子佛龛那暗红的血痕,闪过幻象中无数严氏先辈被血色锁链缠绕的景象。
完了。
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修炼,或者小心控制,就能延缓那所谓的“倒计时”。但现在他明白了,倒计时早就开始了,在他出生之前,在严氏一族定居于此之时,就已经开始了!每一个拥有严氏血脉的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被动地、缓慢地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或被反噬耗尽生机,或在封印崩溃时沦为祭品!
他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双手插入头发,用力攥紧,头皮传来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绝望。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告诉族人真相?谁会信?这超出了任何普通人的认知范畴,只会被当成疯子。而且,一旦真相泄露,引起的恐慌可能比诅咒本身更快地摧毁这个村子。
独自逃离?且不说这血脉诅咒如影随形,能否真正逃掉,就算能,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兄嫂、侄子侄女,看着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在无知无觉中一步步走向毁灭?
只剩下一条路。
找到解决之道。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燃起一丝近乎偏执的火焰。先祖严凌风留下了这烂摊子,必然也留下了应对之法!那洞窟,那黑色碎片,是关键!
他不再犹豫,趁着夜色尚未完全降临,家人都在准备晚饭,院子里无人注意,他如同鬼魅般溜出偏房,再次来到了后山坡那黑色的阵眼石前。
夜色朦胧,黑色的石面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冰冷的石面上,体内灵力缓缓注入。
纹路再次亮起,暗金色的流光游走,低沉的机括声响起,洞口无声滑开。
他没有丝毫迟疑,一步踏入黑暗之中。
顺着石阶下行,再次踏入那空旷的地下洞穴。打火机的光芒摇曳,照亮了先祖严凌风那具盘坐的枯骨,以及石壁上那力透石背的留字。
这一次,他的心情截然不同。不再是初窥秘密的震惊与茫然,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抽丝剥茧的冷静。
他举着打火机,一寸一寸地检查石壁,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隐藏的刻痕或符号。他仔细探查地面,敲击每一块看起来有些异常的岩石。他甚至再次靠近先祖的遗骸,忍着心中的敬畏与不适,检查枯骨周围,看是否藏有他物。
除了那黑色碎片,似乎别无他物。
难道线索就在这碎片和留字本身?
他盘膝坐在先祖遗骸对面,将那黑色碎片置于掌心,凝神感知。灵力缓缓注入碎片,上面的暗金色符文再次微微发亮,与整个洞穴,与脚下的大地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他尝试着将意识沉入碎片内部。
“轰!”
又是一阵轻微的眩晕,但与在石巴子佛龛那充满暴戾与悲壮的幻象不同,这次涌入脑海的,是一些更加破碎、更加晦涩的信息流。
不再是画面,而是一些断续的、古老的音节,一些残缺的、扭曲的符文结构,一些关于能量引导、阵法运转的模糊感悟……这些信息庞杂而混乱,如同被撕碎的古卷,夹杂着严凌风残留的、强烈的自责、不甘,以及一丝……微弱的期盼?
严靖杰紧守心神,如同大海捞针般,在这些破碎的信息中搜寻着。
“……源脉暴戾,非…非正统法门可……需……逆……”一个断续的音节闪过。
“……枷锁亦为力量之源……置之死地……而后……”又是一段模糊的意念。
“……三才非固……动态平衡……阵眼……轮转……”几个残缺的符文结构一闪而逝。
这些信息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法门,但却像在黑暗中划亮了几根火柴,虽然微弱,却指明了几个可能的方向。
逆?逆什么?逆练功法?逆转阵法?
枷锁亦为力量之源?难道这诅咒血脉本身,也能被利用?
三才阵眼轮转?是指这三个阵眼并非一成不变,需要某种循环?
严靖杰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石壁上的留字,特别是那句“血脉即枷锁,亦为钥匙”。
钥匙……
之前他只理解为开启阵眼、或许也开启毁灭的钥匙。但现在,结合那些破碎信息,“钥匙”是否还有另一层含义?一把能解开枷锁的钥匙?
这黑色碎片是镇源碑的核心,是控制阵法的关键。而严氏血脉是维持阵法的“燃料”和“引信”。如果……如果能找到方法,通过这碎片,反过来控制、甚至转化血脉中的诅咒之力呢?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既然无法摆脱,何不……将其吞噬?将其化为己用?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行走。一步踏错,可能瞬间引火烧身,加速毁灭。
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看着眼前先祖的枯骨,严靖杰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黑色碎片,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他仿佛能感受到百年前,这位叛宗而出的护法,在布下这绝户之阵时的无奈与决绝,以及那留存于碎片中的、一丝不甘寂灭的期盼。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低声重复着那破碎信息中的话语,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斩断。
路,只有这一条了。
他对着先祖的遗骸,深深一拜。
然后,他就在这阴冷的地下洞穴中,在这具见证了百年孤寂与沉重的枯骨面前,再次盘膝坐下。不是像之前那样简单地引导灵力,而是开始尝试,按照那破碎信息中捕捉到的一丝模糊轨迹,主动去触碰、去引导血液深处,那些暗沉如墨的诅咒光点。
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向一滴潜伏在血管壁上的暗沉光点。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那暗沉光点猛地炸开,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瞬间反噬而出,沿着灵力通道,狠狠撞向他的经脉!
“噗!”
严靖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右臂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剧痛钻心!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而且代价惨重。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地上那滩暗红色的血液,眼中却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掠过一丝明悟。
果然……凶险无比。但这反应,也证实了他的猜测,这诅咒之力,确实是一种极度凝练、却充满破坏性的能量。
钥匙,就在手中。但如何使用,需要他用命去试,去搏。
他调整着呼吸,忍着剧痛,再次引导灵力,这一次,更加小心,更加缓慢……
地下洞穴中,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少年粗重的喘息声,偶尔压抑的闷哼,以及那贴在掌心、符文明灭不定的黑色碎片,在无声地见证着,一场与命运争夺时间的、凶险万分的修炼,就此展开。
而洞穴之外,黑石村依旧沉浸在夜色中,灯火零星,犬吠偶闻,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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