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木窗棂被晨雾洇得发潮,苏惜棠蹲在青石板地上,指尖拂过陶坛口的粗麻封纸。
坛身还带着昨夜的凉意,可凑近了闻,那股子脆生生的酸香早透了出来——是灵田里新收的芥菜,三日前才撒的种,如今已长得比她小腿还高,叶子上凝着灵泉泡过的水珠,腌进坛子时还带着鲜活的脆响。
“醒了?”身后传来关凌飞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他单手拎着猎刀,刀鞘上还沾着露水,显然刚从后山转了一圈回来。
苏惜棠回头,见他发梢还滴着水,许是在溪边洗了把脸,粗布短打被山风灌得鼓鼓的,倒像个毛头小子。
她笑着掀开坛口的麻纸,竹筷挑起一片腌芥菜。
青黄的菜片在晨光里透亮,咬下去“咔嚓”一声,酸中带甜的汁水溅在瓷碟上。
关凌飞凑过来尝了一口,浓眉微微扬起:“比县城醉仙楼的酱菜还正。”他喉结动了动,又夹起另一片普通芥菜腌的,皱了皱眉,“这坛是村头老李家的?涩得很。”
苏惜棠把两碟酱菜并排摆上木桌。
阳光透过窗纸斜斜切进来,照得灵田酱菜的菜片泛着玉色,普通酱菜却蔫头耷脑的。
她指尖敲了敲灵田那碟:“这坛成本不过一把盐,若是能卖去县城……”话音未落,关凌飞已明白她的意思,手掌重重拍在桌沿:“你说个数,我明儿就挑两坛去县里探探价。”
“别急。”苏惜棠按住他手背,眼底亮得像星子,“单靠咱俩挑担卖,能挣几个?得把村民都拉进来。青竹村荒地多,野菜没人要,拿灵泉泡过的盐卤一腌——”她指节叩了叩陶坛,“这就是金疙瘩。”
晒谷场的老槐树上,晨鸦刚叫第三声,苏惜棠就抱着两碟酱菜来了。
竹篮里还搁着几枚粗陶碗,是关凌飞天没亮就去窑厂赊来的。
村民陆陆续续围过来,赵金花挤在最前头,眯着眼盯着酱菜:“哟,新媳妇倒会摆弄吃食。”周翠花跟在她身后,指甲盖儿掐着自己绣的花帕子:“女人家抛头露面做生意?传出去像什么话!”
苏惜棠把酱菜往石磨上一摆,清了清嗓子:“都尝尝。”她舀了两匙灵田酱菜进碗,又舀了两匙普通的,“左边这碟,用荒地野菜腌的,成本就一把盐。右边这碟,是各家自己腌的。”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王二婶尝了口灵田酱菜,舌头在嘴里转了两圈:“乖乖,比我过年腌的蜜枣还甜!”苏老根吧嗒着嘴,胡子上沾着菜汁:“这味儿……县城里的富户不得抢着买?”
“所以我打算开个‘青竹味坊’。”苏惜棠拔高声音,“专做酱菜、泡菜、辣酱,卖去县城。每户派个人来学手艺,工分记账,年底分红。”她扫过人群,见周翠花的嘴又要张,抢先补了句,“不拘男女,不问出身,只看勤快。每日出工两时辰,带孩子做饭不耽误。做得好,月底领灵米——就是前儿分的新稻。”
周翠花的冷笑僵在脸上。
她刚想开口,身侧突然举起一只手。
小桃缩着脖子,指尖还沾着草屑——许是刚拾完猪草赶来的。
她声音发颤:“姑姑,我……我想去。”
苏惜棠眼睛一亮:“第一个报名的,工分翻倍。”她朝小桃招招手,小桃小跑着挤到前头,衣角还挂着根狗尾巴草。
周翠花的指甲几乎要戳进帕子里,斜眼瞥见赵金花正盯着小桃,嘴角抽了抽:“妈,您看——”
“这法子好!”苏老根一拍大腿,震得石磨上的酱菜碗晃了晃,“我家那口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挣点嚼头!”他扭头冲身后喊,“娃他娘,明儿早起跟小桃学腌菜!”人群里响起几阵轻笑,接着张寡妇举了手:“我家二丫能来不?她手巧。”“我家小子也行!”“算上我家那口子!”
苏惜棠望着越举越高的手,心里像揣了团火。
关凌飞站在她身侧,手悄悄覆上她后腰——这是他惯常的护着她的姿势。
赵金花挤在人群最后,手指绞着关铁柱的衣袖。
关铁柱正盯着小桃手里的酱菜碗,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赵金花捏了捏他胳膊,目光扫过苏惜棠发亮的眼睛,又扫过那些举得老高的手,嘴角抿成一条线。
老槐树上的晨鸦扑棱棱飞走了,留下几片羽毛飘落在赵金花脚边。
她低头盯着那片羽毛,指甲深深掐进关铁柱的胳膊里。
赵金花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关铁柱胳膊里,晒谷场上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像针一样扎着她的耳朵。
她望着小桃被苏惜棠拉到身边时发亮的眼睛,又瞥见苏老根家媳妇正掰着手指头算工分,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铁柱!她猛地拽了拽儿子的衣袖,声音里带了哭腔,你嫂子这是要让全村女人都不听婆婆管了!
你去拦她!关铁柱被扯得踉跄半步,低头看着母亲泛白的指节,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日在果林里,苏惜棠递给他的账本——哪块地施了肥,哪片枝桠该修剪,清清楚楚记着每个雇工的工分。他轻声抽回胳膊,我如今是果林管事,得按规矩来。
嫂子说劳者有得,谁干活谁得利,这没错。
反了!
反了!赵金花的脸涨得通红,鬓角的白发跟着发抖。
她望着人群里苏惜棠被众人簇拥的背影,突然觉得那道身影比从前高了许多。一家子都被她收买了!她跺了跺脚,转身往家走,粗布裙角扫过老槐树下的碎石子,一声踢翻了个破瓦罐。
关铁柱望着母亲佝偻的背影,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挂着苏惜棠给他的铜钥匙,是果林仓库的。
他低头抿了抿嘴,终究没追上去。
晒谷场上的人声渐次散去,苏惜棠揉了揉发酸的后颈。
关凌飞不知何时摸来,掌心覆上她肩头轻轻捏了捏:牛棚收拾好了,我去扛了两张长条凳。她抬头看他,见他额角沾着草屑,想来刚去村口废弃牛棚收拾过。她拍了拍他手背,咱们去看看。
所谓牛棚,不过是两间漏风的土坯房,墙根还堆着陈年的干草渣子。
小桃已经带着七八个妇人在打扫,扫帚扬起的灰尘里,张寡妇正踮脚擦窗,袖口沾着泥点:苏娘子,这梁上的蜘蛛网我够不着!苏惜棠抄起根长竹竿,三两下挑落蛛网,转头对关凌飞笑:你瞧,这地儿通风好,又离溪水近,腌酱菜正合适。
她蹲下身,从竹篮里取出个青瓷小瓶——瓶里装着灵田里培育的菌曲,浅褐色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细闪。小桃,她招了招手,把盐卤倒半桶,按我教的比例兑水。小桃应了一声,提起陶罐往大木盆里倒盐水,清澈的液体溅起水花,混着灵泉的清冽。
苏惜棠捏了撮菌曲撒进去,指尖在盆沿敲了敲:搅顺时针,三圈停,再搅三圈。
日头偏西时,三坛脆口酱萝卜整整齐齐码在土灶边。
萝卜是灵田新收的,白生生的咬开能见蜜色芯子,泡在琥珀色的卤水里,隔着坛口都能闻见酸甜的香气。
苏惜棠擦了擦手,把其中一坛塞进小桃怀里:送去村正老吴头家,就说让他尝尝新。
老吴头家的灯盏燃到后半夜时,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爬起来。
灶上还温着半锅稀粥,他舀了一碗,鬼使神差掀开了小桃送来的酱菜坛。
夹起一筷子萝卜,脆响惊得油灯芯颤了颤——那酸中带甜的滋味直窜天灵盖,他三口并作两口扒完粥,又舀了半碗,直到连吃三碗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躺下,嘴里还念叨:这酱......能当贡品!
次日清晨,老吴头拄着枣木拐棍来牛棚时,苏惜棠正蹲在地上画工分表。苏娘子!他声音抖得像敲铜锣,昨儿那酱菜,我家那口子尝了都说比县太爷的席面还金贵!他凑近些压低声音,我听县城来的货郎说,醉仙楼的酱菜一碟要卖二十文!
人群地炸开了。
周翠花挤到前头,眼睛亮得像淬了火:那咱们这酱菜能卖多少?苏惜棠直起腰,指尖点了点坛身:三日后,第一车酱菜运去县城。
谁家想搭股?
一坛酱作一股,年底分利。
场中霎时静得能听见风过竹林的沙沙声。
王二婶搓了搓围裙角:要是卖不出去......话没说完就被李大娘的粗嗓门盖过:我入一股!众人转头,见李大娘扛着个半人高的陶坛挤进来,坛口的麻纸还沾着湿泥,我信苏娘子!
前儿分灵米她没藏私,教种稻子也没留手,这酱菜准能成!
我也入!苏老根媳妇挤到李大娘身边,我家腌了五坛,算五股!张寡妇拽了拽女儿的手:二丫,把咱屋那两坛抱来!周翠花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看了眼赵金花紧闭的屋门,咬咬牙:我家腌了三坛......
关凌飞靠在牛棚门框上,望着妻子被人群围住的背影。
晨雾里她的声音清亮,像山涧里的泉水:工分按坛数记,运货的车马钱从利里扣......他忽然觉得腕间一热,低头去看——铁鬃(他养的猎狼)正趴在脚边,颈毛下竟泛出淡淡银光,在晨光里像撒了把碎星子。
他伸手摸了摸铁鬃的脑袋,狼耳蹭着他掌心,喉间发出低低的呜鸣。
关凌飞没声张,只把腰间的猎刀又紧了紧——这村子,正在变。
三日后的晨雾里,关凌飞套好牛车时,车板上整整齐齐码着十坛酱菜。
坛口的麻纸用红绳系着,在风里晃出一片喜色。
他回头望了眼牛棚方向,见苏惜棠正踮脚帮小桃理头巾,阳光穿过她发间的木簪,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走了。他拍了拍牛背,车轮碾过青石板,县城的醉仙楼,该尝尝青竹村的味道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农家小福星带领全村致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