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祠里的火把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刀疤刘脸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脖颈上青筋暴起:“老东西,你算哪门子村老?程帮主的人踏平青竹村时,看你还能不能挺直腰杆!”他的唾沫星子溅在供桌上,震得那半柱香都晃了晃。
老吴头的拐杖“咔”地裂开条缝——他方才拍桌太狠了。
这根用了二十年的枣木拐杖跟着他走街串巷调解纠纷,今儿算是头回见血似的红了眼:“老子当村老那天,你还在娘胎里蹬腿!烧粮仓是要断全村人的活路,你当青竹村是任人捏的软柿子?”他踉跄着往前两步,被石寡妇一把扶住。
石寡妇的手劲大得惊人,指节捏得发白:“吴伯,让小苏来说。”
苏惜棠搁下茶盏。
青瓷与木桌相碰的脆响像根针,扎得满屋子人都噤了声。
她垂眸望着茶盏里晃动的火光,心里数着刀疤刘的喘息——急促,不稳,这是慌了的前兆。
今早她在林子里翻刀疤刘的包裹时,就摸到了湿衣里硬邦邦的纸片,当时她就知道,这半张账页是把好刀。
“鬼针靴的鞋印,我让铁柱去柳河渡鞋匠那儿对过了。”她抬眼时,眼尾的红痣跟着挑了挑,“每双鬼针靴的钉纹都不一样,你鞋底的月牙缺口,和西坡泥地上那个印子分毫不差。”刀疤刘的喉结动了动,额角的刀疤跟着抽搐——那是他方才滚进刺丛时新添的伤,血痂混着汗往下淌,在青布衫上洇出暗褐的痕。
关凌飞抱臂立在她身后,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短刀的骨柄。
这是他惯常的动作,每次苏惜棠要动脑子的时候,他就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变成一堵墙。
此刻他望着刀疤刘发抖的膝盖,突然想起昨夜在林子里,这恶人还大言不惭说程九枭的人能踏平村子,现在倒像被抽了脊骨的癞皮狗。
“至于这湿衣——”苏惜棠用银针挑起衣襟,绣着“刘”字的内衬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是你昨夜逃进河沟时落下的。”她顿了顿,看着刀疤刘突然瞪圆的眼睛,“怎么?以为河水能冲掉罪证?可你塞在内衬的账页没湿透,字还认得清。”
当“三月十七,收青竹村南岗陈三麻子私粮八十斤,火油两桶,银五钱”的声音在祠内回荡时,石寡妇突然踉跄两步,扶着供桌的手直抖:“三麻子是我娘家堂哥!去年腊月他来借钱,说粮被收走了,我还当他赌输了赖账……”她猛地转头盯着刀疤刘,眼里烧着恨:“他媳妇上个月饿昏在井边,你说这账是不是拿人命换的?”
狗剩缩在柱子后头,攥着的羊鞭穗子都快扯断了。
他原本是怕生的,可听见“存粮”二字,突然拔高了声音:“我、我上个月在北坡见他了!后半夜背了三个麻袋,说是帮人存粮,可第二日我去寻,连个印子都没留!”他说着往前挪了两步,露出青黄的小脸:“我阿爹就是去年冬天没粮……”
老吴头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震得供桌上的香炉都翻了。
香灰簌簌落在账本上,像撒了把雪:“这哪是账本?是吸血簿!咱们村这些年总说‘天灾’,合着是有人躲在背后吸人血!”他颤巍巍指着刀疤刘,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你当咱们都是睁眼瞎?去年春旱,上头放的赈灾粮少了三成;前年冬雪,明明收了两仓稻子,开春却只剩半仓——”
刀疤刘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撞在柱头上迸出火星。
他脸上的血痂被蹭掉,露出白生生的肉:“放屁!那都是天灾!天灾!”可他的声音越来越虚,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们没证据!没证据!”
苏惜棠盯着他发抖的右手——方才还攥成拳头,现在指尖都在打摆子。
她知道火候到了,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账本页“哗啦”翻了一页。
新露出的字迹里,“青竹村”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疼——从去年春到今秋,整整十三笔“收粮”记录,每笔后头都跟着“火油”二字。
“你说没证据?”她将账本推到刀疤刘面前,火把的光正好照在“刘”字落款上,“那这是谁的手印?”刀疤刘的目光扫过那枚暗红指印,突然像被雷劈了似的瘫软下去。
铁链“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他额头抵着柱子,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村祠外传来雄鸡第二遍打鸣,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苏惜棠颈间的玉佩上。
灵田里的稻穗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她擂鼓般的心跳。
她望着刀疤刘颤抖的后背,指尖轻轻叩了叩账本:“你若招供……”话没说完,刀疤刘突然抬起头,眼里的狠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浑浊的恐慌。
苏惜棠顿了顿,将账本摊平在供桌上。
纸页边缘被火烤过的焦痕像道伤疤,却正好映着晨光里浮尘,将“程九枭”三个字衬得愈发清晰。
她望着刀疤刘不断收缩的瞳孔,声音放得更轻:“我可保你免死。”刀疤刘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惊得供桌上的烛火晃了三晃。
他盯着苏惜棠颈间玉佩泛起的幽光,喉结上下滚动三次,突然像被抽走了最后一口气,瘫坐在地:“我招!程九枭让我烧粮仓,说是要给青竹村立规矩——上个月你们村不交保护粮,他就说要杀鸡儆猴!”他指甲抠进青砖缝里,指节发白,“那三万斤官粮……是去年秋粮,本该发往灾区的,他偷偷运到柳河渡,藏在水下暗窖里。等今年旱季,粮价涨到五倍再卖……”
石寡妇的银簪“当啷”掉在地上。
她踉跄着扑过去,攥住刀疤刘的衣领往死里掐:“我堂哥家小娃才三岁,饿得啃树皮!你说那粮是官粮?是朝廷给灾民的救命粮!”她手腕上的银镯撞在刀疤刘脸上,撞出两道红痕,“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老吴头的手在抄录账本时直抖。
他蘸墨的笔在纸上洇开个墨团,又慌忙用袖口擦,擦得青布衫上全是黑渍:“铁柱,去把二狗子喊来!让他骑快马送这份口供去县衙!”他转头看向苏惜棠,眼里的光比火把还亮,“小苏啊,你说的那五千斤粮……”
“早让关大哥带着猎户队连夜送了。”苏惜棠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还装着县衙差役给的火漆印信,“按察使的人在半道接的,说是要亲自过秤。”她望着刀疤刘颤抖的后背,忽然想起昨夜在火场,她让关凌飞带着村民从地窖里搬粮时,那些裹着灰的稻粒在月光下泛着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狗剩不知何时凑到了供桌前。
他盯着账本上的字,小拇指指甲缝里还沾着草屑——方才他帮着捆刀疤刘时,在草垛里滚了一身草籽。
“姐,”他扯了扯苏惜棠的衣角,声音轻得像片叶子,“我能去送口供不?我赶羊跑山路快!”他仰起脸,鼻尖还沾着方才哭的泪痕,“我阿爹要是知道,有人拿官粮换银子……”
苏惜棠蹲下来,替他擦掉脸上的灰:“等铁柱回来,让他教你认路。”她摸出块烤红薯塞给他——这是方才在灶房拿的,还带着余温。
狗剩捧着红薯的手直颤,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红薯皮上。
直到后半夜,村祠里的人才陆续散去。
石寡妇拽着刀疤刘的铁链往柴房走,铁链拖地的声响像条蛇,在青石板上蜿蜒。
老吴头抱着抄录的账本,边走边嘀咕:“得让二柱在柴房守夜,这恶人嘴硬,别让他寻了短见……”
关凌飞走到苏惜棠身边,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发。
他掌心还带着白天打猎时沾的兽皮腥气,混着松木香,让苏惜棠心里一暖。
“累了?”他声音低得像山涧的泉,“我背你回屋。”
苏惜棠摇头,指了指院角的老槐树:“我想去灵田看看。”她摸了摸颈间的玉佩,翡翠贴着皮肤凉丝丝的,“有些事……得和它说。”
关凌飞没多问。
他知道苏惜棠的秘密,也知道这方小世界对她有多重要。
他站在槐树下,望着她的身影融进玉佩的青光里,这才靠在树干上,手又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短刀——那是他的习惯,只要苏惜棠进空间,他就觉得自己得替她守好外头的天。
灵田里的月光比外头亮三分。
苏惜棠蹲在青莲池边,将刀疤刘画押的残页轻轻投入池中。
残页刚触到水面,便腾起一团幽蓝的火,无声地舔舐着纸角。
“程九枭,你烧粮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纸页会变成刀?”她望着池面倒映的月亮,轻声道,“你烧的是仓,我藏的是粮;你断的是民路,我聚的是民心。”
话音刚落,池中央的第五枚莲籽突然泛起微光。
那光先是豆粒大的一点,接着像被风吹开的蒲公英,“刷”地窜起半尺高。
青气缭绕间,竟在空中凝成两个字:“县令”。
苏惜棠的呼吸一滞。
她伸手去碰那团青气,指尖刚触到,便像触了电似的缩回。
空间从她穿越至今,从未这般明确地示警过。
她想起白天在县衙递状子时,县太爷摸着八字胡打官腔的模样——“青竹村的事,本县自有公断”,可转头就把状纸压在案头最底下。
“难道……”她望着池里渐渐熄灭的火光,喉头发紧,“程九枭的粮帮,和县令有勾结?”
灵田外传来关凌飞的轻咳。
苏惜棠知道是他在提醒时间不早,便站起身,最后看了眼池心的莲籽——第六枚莲籽的壳,似乎裂开了条细缝。
等她从空间出来,关凌飞已经抱了床被子等在槐树下。
他把被子往她肩上一裹,粗声粗气地说:“后半夜凉,别冻着。”可他的手却悄悄覆在她手背,把她的手指往自己掌心塞。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忽然听见村外传来细碎的马蹄声。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得得”的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关凌飞的短刀“唰”地出鞘一半。
他把苏惜棠往身后一挡,侧耳听了听,皱眉道:“三匹马,骑术不精。”
老吴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披了件灰布衫,手里举着个火把,火光照得他的白胡子一翘一翘:“我去迎迎。”他边说边往村口走,草鞋踩在露水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响。
苏惜棠望着老吴头的背影,又摸了摸颈间的玉佩。
灵田里的莲籽还在她心里发烫,而村外的马蹄声,正像一根针,挑开了夜的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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