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杵再落时,暗红汁液裹着细碎的火莲根须在石臼里翻涌,辛烈中裹着暖意的香气漫开,像一条无形的线,勾着晨雾里的露水往鼻尖钻。
苏惜棠垂眸盯着石臼,指腹蹭过腕间盘成环的小青蛇——这蛇自昨夜便格外安分,许是火莲池新绽的第二朵花耗了它灵气。
她屈指敲了敲石臼边缘,将捣好的火莲泥拨进陶瓮,又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半盏灵蒜泥——这蒜是空间里种的,蒜瓣大如鸽卵,捣泥时能拉出半尺长的黏液,最是提味。
娘子——
带着奶声的呼唤从院门口飘来,小豆子扒着半人高的木栅栏,鼻尖几乎要蹭到门板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陶瓮直发亮,嘴角沾着半块没擦净的锅巴,我闻着香就跑来了!
能尝一口不?他说着就要往院里钻,却被门槛绊得踉跄,扑到青石板上时还不忘抬头,手指直往瓮里戳,就一小口!
苏惜棠被他逗得笑出声,捞起竹筷在瓮里搅了搅:辣哭了可别喊娘。她挑了点酱抹在陶片上递过去,小豆子立刻扑过来,舌头刚碰到酱的瞬间,眼睛就瞪得像铜铃,嘶——他抽着气原地蹦跶,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个核桃,却舍不得吐,含着眼泪硬咽下去,末了抹着嘴角的红渍直砸嘴,辣!
辣得舌头跳!
可、可香得人骨头都软乎!
院外突然传来马铃声。
关凌飞裹着晨露推开院门,猎刀在腰间晃出银亮的光,却在跨进门槛的刹那顿住——他吸了吸鼻子,喉结滚动两下,大步走到瓮前,也不找筷子,直接用指节蘸了酱塞进嘴里。
这一尝不要紧,他浓黑的眉峰猛地挑起,额头瞬间沁出细汗,浑身的肌肉竟跟着颤起来。阿棠!他声音发哑,指尖捏得陶瓮沿响,这味......他又蘸了两下,喉结上下滚动着吞咽,脊背渐渐发烫,像有团火从丹田往四肢窜,连常年打猎落下的肩颈酸麻都松快了。
末了他突然甩开外袍,在院中打了套猎户拳,拳头带风扫起满地晨露,踢得青石板上的金砂簌簌作响,比我猎完山泡三天药汤还畅快!
苏惜棠站在一旁看得心下微动。
她早知道火莲有温脉活血的灵效,却不想经盐渍发酵后,这灵性竟还能留存。
她盯着关凌飞泛红的耳尖,又看了眼小豆子还在抽气的模样——前者是习武之人气血翻涌,后者是孩童脏腑娇嫩受激,可两人眼底都亮着说不出的痛快,这酱......怕是要成养生妙品。
小桃,去把村东头洗衣的阿水婶子请来。她转身对候在廊下的小丫鬟道,就说我有门手艺,想请她掌个眼。
阿水来的时候,蓝布裙角还沾着洗了一半的衣裳水。
她站在院门口,盯着陶瓮的眼神像饿了三天的人盯着炊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带。
苏惜棠没说话,只将瓮盖推开些。
阿水突然上前两步,闭眼深嗅,喉结动了动,又伸出食指蘸了点酱,轻轻抹在舌根。
晨雾里静得能听见露珠坠地的声响。
阿水睁眼时,眼底泛着水光——那是她丈夫刚死时,抱着半岁女儿在井边哭的模样,火莲汁七分,山椒去籽取肉,灵蒜捣前得晒两刻。她声音发颤,指尖抚过瓮沿的酱渍,可还差一味......她突然抬头看向苏惜棠,是灵盐吧?
带点甜味的灵盐?
苏惜棠心头一震。
她确实在酱里加了半勺空间灵盐——那盐是从火泉谷岩缝里刮的,晒出来晶亮如星子,寻常人尝着不过咸得鲜些,可阿水竟凭舌辨出!
她忙扶住阿水微颤的胳膊:阿水婶,我想请您当青竹福酱坊的头匠。
月钱三贯,分红按季结。
阿水的手猛地抖了抖。
她嫁过来十年,丈夫死后被小叔子赶出家门,在井边洗衣洗得手指常年发白,可此刻,她盯着陶瓮里的酱,像看见二十年前在娘家酱坊里,父亲手把手教她看火候时的晨光。我......她喉咙发紧,我能试回酱坯子不?
自然。苏惜棠笑着指了指墙角的新陶瓮,这些都备好了。
院外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不知何时,晒谷场的村民都围到了院外,张二婶扒着栅栏踮脚看,手里的晒谷耙掉在地上都没察觉:我活了四十年,没闻过这么香的酱!王大柱抹着嘴角的哈喇子直搓手:这酱要是卖出去,咱们村的娃能顿顿吃油饼不?
关凌飞擦着汗走过来,胳膊搭在苏惜棠肩上,望着院外发亮的眼睛,低笑:阿棠,你这酱还没开坊,倒先把全村的馋虫勾出来了。
苏惜棠摸着微隆的小腹,看阿水已经蹲在陶瓮前,用枯枝在地上画着酱坯子的配比图。
风裹着酱香往村外飘去,她听见山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老吴头特有的大嗓门:让让!
都让让!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透雾气,在酱瓮上镀了层金边。
老吴头的破布帽先从院墙外冒了个尖,人还没跨进门槛,粗哑的嗓门已撞进晨雾里:好香!
好香!他扒着篱笆踮脚张望,腰间的铜钥匙串叮当作响,晒得黝黑的脸膛泛着红光,昨儿我去镇里收公粮,见粮行老板直拍大腿说青竹村的稻子能救荒,今儿这酱味儿飘到村口,我就知道——咱们青竹的味,要出山喽!
苏惜棠望着老吴头发颤的手指,心里的算盘早拨得噼啪响。
她摸了摸小腹,那里还揣着三个月大的小生命——这是她和关凌飞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青竹村未来的希望。老叔来得正好。她端起陶瓮晃了晃,酱香裹着晨露漫得更浓,我正想和您商量酱坊的事。
老吴头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院,鞋底沾的泥点子甩在青石板上:你说!
只要能让咱村多添两房新瓦,我这把老骨头给你当桩子使!
共股约。苏惜棠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纸,边缘还留着新削的竹青,苏家出方子、教手艺,占五成股;出工的村民按日计工,合起来分三成;剩下两成归村公产,修学堂、铺石板路、买救火的大水缸。她指尖点着竹纸上的墨痕,阿水婶当首匠,月钱三贯;烧火的、翻酱的、晒瓮的,各有各的工钱。
院外突然炸开一片抽气声。
张二婶的晒谷耙落地:三贯?
我家那口子给镇里富户扛长活才两贯半!王大柱搓着沾了泥的手,指甲缝里的黑垢都忘了擦:我家有三头壮牛,能拉酱缸!
算我一个不?
阿水蹲在陶瓮前的身影猛地一僵。
她正用枯枝在地上画酱坯配比图,笔尖戳进泥里三寸深。
十年前被小叔子赶出家门时,她抱着女儿在井边哭了三天三夜,井水浸得手指发白;三年前女儿出痘,是苏惜棠翻山采药救了孩子——此刻她望着竹纸上两个字,突然抓起那卷纸按在胸口,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呜咽:我、我阿爹是镇南酱园的老把式,他教我的看火候、辨盐霜......她抹了把脸,枯枝在地上画出更密的纹路,我定把这酱做得比我阿爹的还香!
老吴头一拍大腿:好!
明儿我就带几个壮小子去村口量地——就那口百年古井旁的空地,井养民,酱润户,多好的彩头!他话音未落,院外突然涌进七八个人:瘸腿的李老三拄着拐杖挤在前头,木拐敲得石板响:我搬不动缸,还能给坊里看门!
夜里有猫偷酱,我拿拐棍敲它爪子!怀里抱着娃的周大嫂扯着嗓子喊:我家灶火最旺,烧酱的大铁锅我家出!
苏惜棠望着这乱哄哄的场面,眼眶微热。
她想起刚穿越时,青竹村的茅屋顶上飘着稀粥的烟,孩子们的哭声比山风还凉;如今这股酱香里,飘着的是底气,是盼头。
她转头看向关凌飞,他正帮小豆子擦嘴角的酱渍,猎刀在腰间晃出银亮的光——这个从前只知打猎的糙汉,此刻眼里的温柔能揉碎晨露。
她提高声音,院里院外霎时静了,三日后立契,愿意出工的找老叔登记。话音刚落,院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像山涧里炸开的春汛。
可这热闹没持续多久。
三日后晌午,去镇里送酱样的柳三姑跌跌撞撞冲进院门,竹篮里的酱瓮摔得东倒西歪:苏娘子!
坏了!
万味楼的人说......说咱们的酱是拿死鼠肉腌的,吃了要肠穿肚烂!她眼眶通红,手指绞着围裙角直发抖,我今早摆小摊,有个老主顾把酱瓮砸在我脚边,骂我赚黑心钱......
苏惜棠的手在身侧握紧。
她早料到会有人眼红——青竹稻子让粮行少赚了三成利,这酱要是再火,万味楼的腌菜铺怕是要空一半柜台。小桃。她转头看向站在廊下的丫鬟,去后巷找王屠户家的小子,他昨儿说看见万味楼的伙计在茶棚嚼舌根。
小桃跑得发梢乱飞,半个时辰后攥着块碎银回来:那伙计喝多了,说万味楼少东家沈知味拍着桌子骂乡野腌菜也配称福?
,还说要让咱们的酱烂在坛里她气得小脸通红,那碎银是他打赏造谣的钱!
关凌飞的指节捏得咔咔响,猎刀地抽出半寸:我这就去镇里——
别急。苏惜棠按住他的手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嘴能造谣,也能尝真。她望向院角的酱坛,晨光照得坛封的红布发亮,明儿清晨,晒谷场搭高台,我要让青竹的酱,香得所有人闭不上嘴。
当夜,月上中天时,苏惜棠摸进空间。
火泉谷的灵田泛着幽光,她蹲在火莲丛中,指尖刚要触碰新开的第三朵花,忽然顿住——一缕细若发丝的红芒从灵田深处钻出来,像条极小的蛇,缠上了火莲的根。
她屏住呼吸,指尖轻轻一触,竟有微弱的灵气顺着血脉窜上来,像喝了口温热的蜜。
空间......在进化?她低声呢喃,眼底泛起惊喜。
可还没等她细查,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响,是关凌飞的暴喝:墨影!
她猛地抬头,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墨影——关凌飞养的猎狼犬——正扑向翻墙的人,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
月光下,那黑影闪进竹丛,只留下半片带暗纹的衣袖,在风里晃了晃,不见了。
苏惜棠摸着腕间的小青蛇,它正吐着信子往窗外探。
她望向案上的酱坛,酱香在夜风中翻涌,像根无形的线,往镇里的方向缠去。
晨雾未散时,晒谷场中央的土台已搭得齐腰高。
几个壮小子扛着三坛酱往台上搬,坛封的红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暗红的酱色——那是苏惜棠昨夜新制的赤金辣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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