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的手刚触到铁门门闩，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他顺着晨光往栏里一扫，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来——那三只油光水滑的种猪，金宝圆滚滚的肚腩、银团额间的月牙白、花崽背上的梅花斑，全没了！
小桃！
苏娘子！他扯着嗓子喊，鞋跟在泥地上蹭出两道深沟，撞翻了门边的饲料桶。
木勺滚进草堆时，小桃抱着账本从育幼所侧屋冲出来，发辫都散了半边。
怎么——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空了的猪栏还沾着昨夜的热乎气，食槽边剩着半块没啃完的红薯，可该在食槽前挤作一团的三个毛团子，只剩地上几道深凹的蹄印，像被人用绳子捆着拖走的。
小桃跪在泥里，指尖顺着蹄印边缘摸：蹄尖没着力，是套了麻袋的。她扒开草屑，指甲缝里沾了泥：看这压痕，子时三刻前后，拖猪的人走得急，可没敢伤着皮肉。她抬头时眼眶发红，这是要活口，要咱们的种源！
苏惜棠是跑着来的。
她晨起时就觉得心口发闷，此刻站在空栏前，指尖刚碰到围栏上残留的猪毛，忽然浑身一震——那根被她用灵泉浸过的猪毛，竟顺着血脉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
像是有人在她心口系了根细丝线，轻轻拽了拽。
是金宝。她喃喃，银团和花崽也在。关凌飞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他蹲下去，指节抵着车辙印：车轮浅，是轻板车。又扒开路边的野蒿，看这儿，犬爪印混在蹄印里，押着走的。他打了声呼哨，大黑从草窠里窜出来，鼻头在泥地上嗅了嗅，突然低低咆哮，尾巴炸成扫帚，转身就往村外跑。
飞鸢！关凌飞对着天空吹了声尖哨。
那只跟了他三年的灰鸢从树梢俯冲而下，在众人头顶盘旋三圈，忽然箭一般往西南方向扎去。
西南是去永安城的路。老兽医张伯柱着拐杖赶来，胡须都在抖，初三黑市开集，专收些见不得光的。
上个月我徒弟还说，有贩子打听能生双崽的母猪——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必是冲那黑市去的！
苏惜棠攥紧腕上的玉佩，灵气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
她能感觉到那丝牵引越来越清晰，像三根细针，扎在她心口偏左的位置：它们还活着。她转头看向关凌飞，我能感觉到，它们还活着。
夜饭时，晒谷场的老槐树下点起了十盏灯笼。
苏惜棠站在石凳上，手里的竹片敲着桌面：水生带三个小子沿县道撒草灰，车马过了必留痕迹；赵婶子守夜棚，灯笼照遍每个角落；小桃查账册，把这月所有外乡人都列出来。她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咱们的种猪，得抢在黑市开集前找回来。
赵金花攥着灯笼把子站起来，眼角还挂着早上抹的泪：我守夜棚，就算合眼也睁半只！水生搓了搓手：草灰我早备下了，撒十里地没问题！小桃翻开账本，指尖停在第三页：三日前有个穿青布衫的，问能生双崽的母猪要多少钱，我记了他口音，带点南边的软调。
苏惜棠心里一声。
孙不寿，永安县有名的泼皮，前年偷她的菜苗被抓，上个月还带人堵过合作社的门。
她捏了捏玉佩，冷笑从眼底漫上来：要夺源？
那就让他看看，活物认主的道理。
关凌飞带了五名猎户，裹着夜色出发。
大黑在前头嗅着气味，飞鸢在头顶盘旋，翅膀掠过时带起一阵风。
他们在离黑市半里的树林里蹲下时，晨雾正漫过竹篱笆。
铁笼的锈味先飘过来，混着腐肉和血腥气，还有若有若无的猪哼——细细的，像被人掐着嗓子。
在那儿！关凌飞的瞳孔缩成针尖。
中央那排铁笼里，三个圆滚滚的身影挤成一团，金宝的耳朵耷拉着，银团的月牙白被涂了黑狗血，花崽背上的梅花斑沾着草屑。
笼前木牌写着两个大字，几个守卫蹲在旁边啃馒头，刀疤六的刀在灯笼下泛着冷光：明儿当众宰了，看那苏娘子还敢说她的猪金贵！
关凌飞的手已经按在箭袋上，忽然听见耳侧响起苏惜棠的声音，轻得像风：西北第三笼，金宝耳内有金光。他猛地抬头——三里外的青竹村，苏惜棠正坐在灵田边，玉佩在她掌心发烫。
她闭着眼，灵痕牵引像三根金线，穿过晨雾，直抵铁笼里那三只颤抖的小猪。
飞鸢！关凌飞低喝。
灰鸢从树冠上窜起，利爪直扑木牌。
守卫们抬头的刹那，他的箭地射断锁链。
铁笼落地的瞬间，猎户们从林子里冲出来，木棍砸向守卫的脑袋。
刀疤六骂骂咧咧拔刀，脚边的恶犬地扑过来。
大黑迎上去，獠牙咬进恶犬脖颈，鲜血溅在晨雾里。
另两只恶犬从侧面包抄，大黑甩脱第一只，转身撞翻第二只，前爪按住第三只的喉咙——它身上的伤口渗着血，可喉咙里的低吼比任何时候都响。
等他们带着种猪冲回青竹村时，天刚蒙蒙亮。
苏惜棠守在育幼所门口，见着金宝一瘸一拐的模样，眼泪地掉下来。
她蹲下去摸金宝的耳朵，指尖触到耳内一个硬疙瘩——是她当初用灵泉洗耳时，悄悄塞进去的小铜标。
当夜，苏惜棠把三个铜标埋在灵田泉眼旁。
月光爬上泉边时，她听见的响动。
低头看，泉眼周围的黑土里，钻出三株细草，茎秆泛着金线，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她捏起一株，手指搓了搓——柔韧得像牛筋，折不断，扯不裂。
金丝草。她轻声说，目光落在草叶上的细纹里。
远处传来关凌飞的脚步声，她把草藏进掌心，抬头时眼里闪着光，明天，该给所有幼崽做个记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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