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的死寂，比任何爆炸的轰鸣更令人窒息。归墟之球已然消失，只留下被蹂躏的战场和一群茫然无措的帝国精英。破碎的玉清洞天残骸如同被啃噬过的骨骸，无声地漂浮着。帝国舰队瘫痪大半，灯光忽明忽灭，系统紊乱的警报声如同垂死的哀鸣，在各艘舰船内部徒劳地回响。
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桥上，基里曼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他无视了莱恩·艾尔庄森再次接入的通讯请求，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全息战术板，最终定格在那块漂浮在不远处、表面布满裂纹、光泽几乎完全消失的【沉默之王的骨灰瓮】上。
禁忌遗物发挥了作用，却也几乎毁于一旦。它未能封印归墟，却短暂地干扰了它，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卢克被俘，舰队重创。
“统计伤亡，抢救伤员，优先修复推进和导航系统。”基里曼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回收…那个遗物，最高等级封存。”
命令被迅速执行。幸存的舰船开始如同受伤的巨兽般，艰难地调整姿态，拖曳着无法移动的友舰，救援艇如同工蜂般穿梭在碎片之中，打捞着尚有生还希望的船员。
莱恩的全息影像再次顽固地出现在基里曼面前，狮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罗伯特，我们需要谈谈。现在。”
基里曼终于抬眼看他，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和深沉的疲惫：“谈什么，莱恩？谈你的鲁莽攻击如何激怒了它？还是谈我们如何一败涂地？”
莱恩的眉头狠狠皱起，但出乎意料地，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怒火：“谈下一步。那个东西，它受伤了。我看到了它表面的波动，它撤退的速度也说明了这一点。这是前所未有的。而且，它带走了那个少年…卢克。为什么？”
“为什么？”基里曼冷笑一声，走到舷窗前，望着外面破碎的星空，“因为它‘感兴趣’。在它眼里，我们或许是低等的、低效的虫子，但卢克…他展现出了某种它无法立刻理解的东西。对那种存在而言，无法理解的东西，要么被毁灭，要么…被拆解研究。”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
“所以，他成了标本。”莱恩理解了，他的语气也低沉下来，“但我们并非毫无收获。我们确认了它能被影响，哪怕是用禁忌的手段。我们获得了它的部分能量特征、行动模式数据。最重要的是…”莱恩的目光锐利起来，“它并非全知全能，它也会…‘困惑’。”
基里曼转过身：“你的意思是？”
“追下去，罗伯特。”莱恩的声音带着卡利班猎手特有的冷硬，“它受了干扰，带着一个它无法立刻‘消化’的样本，它必然需要一个地方…‘消化’或者‘研究’。它会留下痕迹。黑暗天使最擅长的，就是追猎那些自以为能躲藏起来的东西。”
“追？用什么追？”基里曼挥手扫过一片狼藉的舰队，“我的舰队需要大修！你的‘不屈真理号’舰首差点被你自己炸飞！而且，它那种移动方式，我们根本跟不上！”
“舰队留下维修和防守奥特拉玛。你，我，挑选一小队最精锐的舰船和人员，组成特遣队。”莱恩的计划显然早已在脑中成型，“不需要大军，需要的是速度和精准。利用它受伤和携带‘负担’的机会，追踪它最细微的时空涟漪。我知道你手下有最好的导航者和技术神甫，而我…有追猎的经验和决心。”
基里曼沉默了。莱恩的计划大胆而冒险，但并非没有道理。大规模舰队行动确实不再适用，精英特遣队或许是唯一的选择。而且…他不能放弃卢克。那个孩子是奥特拉玛的子民，更承载着连他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变数。
“……我们需要制定详细的计划，评估所有风险。”基里曼最终缓缓说道，这意味着他原则上同意了。
“当然。但在那之前，”莱恩的目光投向那颗破碎的小行星，“那里。那个异形遗迹的残骸。或许也藏着线索。我们需要彻底搜查那里，任何一点信息都不能放过。”
这一次，基里曼没有反对。
很快，一支由极限战士和黑暗天使组成的联合侦察队乘坐雷鹰炮艇，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玉清洞天的残骸。昔日仙气缭绕的洞天福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古老的符文破碎黯淡，灵机尽失，仿佛死去了千万年。
技术军士和随行的机械教专家（经过严格审查且未接触归墟知识者）仔细地扫描、采集着每一片有价值的碎片。他们在废墟深处，发现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青玄子。这位强大的修道者为了抵挡归墟的分解之力，几乎耗尽了所有修为，生命力如同风中之烛。
“发现生还者！非人类，能量特征与遗迹同源！”侦察队报告。
“立刻带回医疗甲板，全力救治！”基里曼下令。青玄子是唯一可能了解卢克和归墟内在联系的知情人。
此外，侦察队还在废墟核心处，发现了一些未被完全摧毁的玉简残片，上面残留着古老的文字和图案，以及…一枚深深嵌入岩石、闪烁着微弱青光的玉佩，似乎是青玄子遗落或刻意留下的。
这些物品被小心封存，带回马库拉格之耀号。
与此同时，在舰队的紧急维修和整合中，西卡留斯和蒂格瑞斯报告了内部情况。思想瘟疫的蔓延暂时被高压隔离和灵能屏蔽遏制，但远未根除。许多士兵和技术人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和后遗症，对帝国信仰和自身存在产生了动摇。治疗和安抚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投降的审判官诺克斯也被带到了基里曼面前。他详细讲述了莫克审判官的疯狂如何最终引发了审判庭内部的反抗和流血冲突，并再次表达了忏悔之意。基里曼暂时接管了这支审判庭残部的指挥权，将其打散编入舰队进行监督。
数个小时后，马库拉格之耀号的医疗室内。
青玄子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充满帝国科技风格的苍白天花板和基里曼那张写满疲惫与关切的脸。
“…此是何处？卢克…卢克何在？”老道士虚弱地问道，眼神急切。
基里曼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他被归墟带走了。我们未能阻止。”
青玄子闻言，眼中闪过巨大的悲痛和果然如此的神情，长长叹息一声：“劫数…终究难逃…贫道…无能…”
“道长，卢克他最后展现的力量…”基里曼谨慎地询问。
“那是…‘道’之萌芽，融汇了异力，于绝境中勃发…”青玄子断断续续地说道，“然根基未稳，如幼苗曝于狂风…被那寂灭归墟掳去，福祸难料…或许被彻底解析…或许…能于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悟得真道…”
他看向基里曼，眼神复杂：“汝等…意欲何为？”
“我们会去救他。”基里曼坚定地说，“但我们需要信息。关于归墟，关于卢克的变化，关于…一切。”
青玄子沉默片刻，似乎权衡着什么，最终缓缓点头：“贫道…可告知所知…然其中玄奥，恐非汝等所能尽解…”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关于“寂灭归墟”的古老传说、玉清一脉的传承、以及对卢克状态的猜测。
另一边，技术神甫们对玉简残片和玉佩的初步分析也有了结果。玉简上的文字是一种极其古老的、蕴含哲学思辨的异形语言，正在艰难破译。而那枚玉佩，则被发现是一个精巧的“信息存储器”，其中蕴含着一段加密的、关于这片星域古老历史的星图碎片，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卢克身上类似的能量签名，仿佛是一个信标。
“这或许是…追踪卢克的关键线索！”技术神甫激动地报告。
基里曼和莱恩看着分析报告和青玄子的叙述记录，面色凝重。信息庞杂而晦涩，但方向逐渐清晰。
“整合所有数据。”基里曼命令，“导航者，结合玉佩的信标信号和归墟离去时的时空涟漪轨迹，计算它最可能的目的地！”
“所有舰长，汇报维修进度和可出动状态！”
“挑选特遣队员！要求：意志绝对坚定，未受思想瘟疫影响，精通追踪或特种作战！”
命令一道道下达，庞大的战争机器在遭受重创后，开始为了一个更加精密和危险的任务而重新高速运转起来。
莱恩看着忙碌的基里曼，忽然开口：“罗伯特。”
基里曼看向他。
“这次行动，由谁指挥？”莱恩的问题直指核心。两位原体，谁主导？
基里曼直视着莱恩的眼睛：“情报源于奥特拉玛，舰队以我为主。追猎是你的专长。此次行动，你我共同决策，遇事协商。但最终命令，由我下达。这是我的疆域，莱恩。”
莱恩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缓缓颔首：“可以。但我保留独立行动权，若你的决策出现明显失误。”
“成交。”基里曼没有犹豫。现在不是纠结权力的时候。
经过紧张的维修和准备，一支精悍的特遣舰队组建完毕。核心是经过紧急修复、性能尚可的马库拉格之耀号和不屈真理号，以及三艘速度最快的护卫舰。船员皆是百战精英，经过了最严格的心理筛查。
导航者根据玉佩信标和时空轨迹，计算出了一个模糊但大致的方向——指向银河的更边缘，一片连星语庭都记录稀少的、被称为“虚无旋涡”的荒芜地带。
“目标区域确定。特遣队，准备出发！”基里曼站在舰桥上，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庞大的主力舰队留在了后方维修和警戒，如同一群伤兵。而两支原体所在的、伤痕累累的旗舰，带领着小小的特遣队，再次义无反顾地跃入了亚空间的汹涌波涛，追向那吞噬了它们兄弟和未知命运的、绝对的黑影。
这是一场前途未卜的追猎。
目标：一个受伤的远古神明般的造物。
目的：救回一个承载着变数的少年。
筹码：两位彼此芥蒂深重的原体，和一支微不足道的精锐。
而在亚空间的混乱潮流中，那枚来自青玄子的玉佩，正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青光，如同黑暗深海中唯一的方向标，指引着他们，航向未知的终局。
无人知晓，在那“虚无旋涡”的深处，等待他们的，将是最终的答案，还是彻底的湮灭。
帝国的命运，人类的未来，依旧在刀锋上摇摆。而这一次，赌注变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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