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塔，这根自地心深处刺向苍穹的毒刺，甫一出世，便搅动了整个西漠的风云。
万顷黄沙被无形的力量掀起，化作遮天蔽日的沙墙，将这片区域彻底与外界隔绝。
塔身四周，九重由无数“禁言”神符交织而成的黑色光环，宛如九道旋转的星环，散发着足以冻结神魂的怨毒与不甘。
每一道光环，都是一重精心编织的心狱结界。
凤栖梧携众人降临之时，那第一重结界已然光芒大盛，如同一面巨大的水镜，横亘在他们与塔门之间。
光影流转，镜中赫然映出一副古老的画面：荒古时代，凤栖梧一袭烈火神袍，神情冷漠，一掌按下，将一名忠心耿耿、却因误触禁忌而沾染魔气的老仆，连同他守护的整座灵药园，一同化为飞灰。
那老仆临死前错愕与不解的眼神，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始祖……”宋惊鸿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心神剧震。
他能感受到画面中那股真实不虚的气息，这并非幻术！
不等他心神稳固，第二重结界接踵亮起。
画面一转，是无边魔潮席卷一座边陲重镇，凤栖梧立于云端，为保全后方更广阔的疆域，竟是亲手封闭了城池的护界大阵，任由城中数十万生灵在魔物的嘶吼中绝望覆灭。
那冲天的怨气，几乎要透出结界，污染在场每一个人的道心。
连续两幅“罪证”放出，即便是对凤栖梧忠心耿耿的百骨战军，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
始祖，真的如此冷酷无情吗？
“放屁！”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炸碎了这微妙的迟疑。
阿骨打双目赤红，指着那两重结界，声嘶力竭地咆哮：“这些都是真的！但他们只放了一半！他们怎么不放，始祖为了复活那名忠仆，寻遍九幽，重塑其魂，让他转世成了仙界的一方仙君！他们怎么不说，那座边陲重镇被舍弃后，始祖亲率大军，鏖战七天七夜，不仅将魔潮尽数歼灭，更以自身本源之力，重建了十座比原来繁华百倍的仙城，并耗费千年修为，逆转阴阳，将那牺牲的数十万英魂尽数复活！”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狠狠敲在众人心头。
“谎言之所以能骗人，因为它往往包裹着一层真实的外壳。”柳青璃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她素手一扬，数滴晶莹剔透的“真言露”已飞向宋惊鸿、阿骨打等人眉心。
同时，她取出一株仅有寸许高，却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涅盘树幼苗，将其稳稳栽入脚下沙地。
“以真言为引，以涅盘为根，构筑‘记忆对勘阵’！”
随着她法诀引动，幼苗瞬间生根发芽，无数翠绿的枝条破沙而出，交织成一个玄奥繁复的阵法。
恰在此时，第三重结界亮起，画面中，凤栖梧面无表情地将一个天赋异禀的家族连根拔起，血流成河。
然而，不等那股悲愤的气息蔓延开来，柳青璃布下的阵法猛然光华大作。
另一幅画面在众人识海中同步浮现：那个家族暗中与域外天魔交易，以万千生灵的血脉为祭品，换取邪力，意图颠覆神界！
凤栖梧的“屠戮”，实则是阻止了一场更大的浩劫！
一名跟随大军而来，曾因《伪始祖经》而动摇的散修，在看到这对比画面的瞬间，如遭雷击。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悔恨与羞愧：“是我们……是我们背叛了始祖……那个家族，正是我族先祖！史书记载我们是为民请命反遭屠戮，原来……原来是我们颠倒黑白！”
真相，在对比之下，显得如此刺眼。
“没用的……”南宫玥的声音突然传来，她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按住面前那枚凤血龟甲的残片，双目之中，竟有两行血泪缓缓滑落。
龟甲上的裂纹正在飞速蔓延，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因果之力，正从塔心深处反噬而来。
她嘶声力竭地喊道：“塔心有至宝屏蔽了因果！他们根本不怕我们揭露真相！他们在用‘道德审判’，来掩盖他们的罪行！只要让你觉得自己‘也有错’，只要在你的功绩上泼上一点污点，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合理化一切背叛！”
话音未落，那座漆黑的塔门，伴随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轰然大开！
一群身披纯白长袍，脸上带着悲悯面具的“审判使”鱼贯而出。
他们手中各持一柄古朴的青铜小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身上散发着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气息。
“咚——”
为首的审判使高举“定罪钟”，猛然敲响。
一道无形的音波扫过全场，直击灵魂深处。
“凤栖梧！”他声音洪亮，仿佛代天宣判，“你虽有救世之功，亦难掩九万年前‘沙海裁决’之过！为你的冷漠，为那百万无辜消逝的怨魂，你当赎罪！”
他们不与你辩论功过，只揪住一点，无限放大，以道德的枷锁，行审判之实！
然而，面对这番“正义凛然”的指控，凤栖梧只是冷冷地笑了。
她甚至懒得开口，也未曾移动分毫。
只是那双曾倒映星河生灭的凤眸，轻轻抬起，神格圆满的无上威压，如一场席卷神魂的无声海啸，刹那间扫过所有审判使！
噗！噗！噗！
那群审判使脸上的悲悯面具瞬间龟裂，他们体内的记忆被这股不容抗拒的伟力强行翻涌、搅乱、重组！
一幕幕被刻意遗忘或篡改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上他们的脑海！
他们赫然“看”到，九万年前的沙海，那所谓的“百万无辜怨魂”，正是他们的先祖！
而他们的先祖，也并非无辜受害者，反而是为了窃取地心龙脉，主动献祭了全族一半的族人，布下引魔大阵，企图拖住凤栖梧脚步的元凶！
“不……不可能！我明明是……是正义的后裔！我们是为了控诉暴君！”一名审判使抱着头，神情扭曲，发出崩溃的大叫。
他的信念，在亲眼目睹的“真相”面前，寸寸崩塌。
“你们不是审判者。”
凤栖梧终于开口，声音淡漠如冰，却字字诛心。
“是共犯。”
就在审判使们心神崩溃之际，阿骨打已抓住时机，他手中的地脉罗盘疯狂旋转，指针死死锁定塔基的某一处！
“始祖！破开了！原始玉牒，在地下第九层，‘无妄殿’！”
通往地下的入口，是一面巨大无比、光可鉴人的镜墙。
墙上缓缓浮现出一行金色大字：“我曾辜负始祖。”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镜墙，唯有亲口承认这句话，方可通行。
“欺人太甚！”宋惊鸿怒吼一声，战刀卷起滔天煞气，狠狠劈在镜墙之上！
“铛！”
火星四溅，镜墙纹丝不动，反而将他的刀气尽数反弹回来。
柳青璃尝试以涅盘之力净化，亦被一股柔韧却不容侵犯的力量弹开。
这面墙，不吃武力，不认法术，只问人心！
“我不需要你们认错。”
凤栖梧缓步上前，轻轻抬起了手。
“因为从一开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碾压万古的霸道与威严，“我就没给过你们，评判我的资格。”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的劫烬剑，不再是斩杀，不再是创生，而是化作了一道纯粹的、代表着“真实”本身的法则之光！
一剑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面坚不可摧的“悔罪镜墙”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悄无声息地寸寸消融，化为虚无。
“谁给你的胆子，”凤栖梧踏过那片虚无，真言如雷霆炸裂在整座镜心塔的每一个角落，“替我定罪？”
踏入无妄殿，满室的玉牒静静悬浮，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每一枚玉牒之上，都流转着未被篡改的真实历史，它们就是被盗走的“原始记忆”。
凤栖梧正欲抬手，将这万古的真相尽数收回。
“小心！”劫烬剑中，夜玄寂那微弱的意识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急促与警示，“这些玉牒……是诱饵！”
几乎在同一时刻，整座倒悬的镜心塔猛地一震，而后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姿态，轰然逆转！
塔尖朝上，塔基朝下！
时空颠倒，因果错乱！
那无数被篡改、被扭曲、被怨念浸染的记忆洪流，并未如众人所想那般攻击凤栖梧，而是化作一道漆黑如墨的毁灭光柱，绕过了所有人，目标精准无比地直指她怀中那个尚在襁褓，代表着新纪元的婴儿——
不忘！
敌人的真正目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审判始祖，而是要污染“纪元之女”的纯净认知，让她在诞生之初，就亲手否定自己母亲的存在意义！
这，才是最恶毒的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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