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刀叉碰撞盘子发出的清脆声响。
张铭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的话让门外的女仆产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误会，他一边风卷残云地消灭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
他发自内心认为，有些事情，最好还是要说清楚，人女孩这么真心待他，自己还不说实话，那良心会有些过意不去。
“那个……吉娜。”他咽下一口涂满了黄油的面包，抬起头，认真地开口道。
“嗯？”吉娜正小口地喝着牛奶，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立刻放下杯子，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一样，用她那双纯净的蓝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我得跟你说件事，”张铭擦了擦嘴，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其实不是什么天使。”
吉娜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春花绽放，让整个房间都仿佛明亮了几分。她歪了歪头，长长的金色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 “您真会开玩笑，天使先生。”
“我没开玩笑！”张铭急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扞卫一下唯物主义的尊严，“你看，我跟你们一样，会饿，会累，刚才不就累得直接瘫倒了嘛。天使哪有这么弱的？”
“那是因为您为了拯救安妮，耗费了神力呀。”
吉娜的回答，逻辑自洽，无懈可击，“我读过的所有故事里，施行神迹，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您越是虚弱，越证明您刚才的行为有多么伟大。”
“……”张铭感觉自己的cpU又开始发热了。
他决定换个角度， “上次见面，没来得及跟你细说，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的，天堂。”吉娜立刻接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神圣国度的向往，“一个充满了光和善意的地方。”
“不是天堂！”张铭感觉自己血压都上来了，这天是彻底聊不下去了，“是一个很远的国家！我们那里的人，都长我这样！”
“我知道的。”
吉娜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开始认真地数着。
“第一，您从空中出现，又在空中消失。第二，您每次出现，都是来帮助遇到苦难的人。第三，您拥有那种……匪夷所思的‘神药’，拯救必死之人。天使先生，如果一个人看起来像天使，听起来像天使，做的事情也和天使一样，那他不是天使，又是什么呢？”
张铭彻底没辙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他在摇摇头，“逻辑闭环了属于是，那我反驳不了。”
他发现，跟一个对你抱有“粉丝滤镜”，并且逻辑能完美自洽的“信徒”去解释科学，简直是鸡同鸭讲。
尤其是，这个信徒还这么漂亮，这么真诚，让你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他决定放弃挣扎，解释过了，人家不信，他也没什么办法。
反正“天使”这个身份，好像也挺好用的。
“好吧，”他拿起一块小蛋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说是，那就是吧。”
看到张铭终于“承认”，吉娜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她仿佛赢得了一场重要的辩论，开心地为张铭的牛奶杯续满了牛奶。
她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张铭：“天使先生，天堂……是不是就没有像安妮这么可怜的孩子了？”
“嗯，基本上没有。”张铭想了想自己国家的福利条件，点了点头，“在那里，绝大部分孩子们都能吃饱穿暖，还能上学读书。”
“真好啊……”吉娜的眼中充满了向往。
这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是靠的一代代前辈们拼搏而来的。
张铭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在轻松的氛围下，她也渐渐对他敞开了心扉。张铭这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自”外出（仅仅带了一个女仆）。
她的父亲，约翰·斯宾塞伯爵，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爱护备至，也管教得极其严格。
她从小生活在如同金丝雀笼一般的城堡里，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那些繁琐的贵族礼仪、无聊的诗歌和枯燥的纹章学。
“上个月，我只是想去集市看看花店，父亲就派了四名高大的护卫，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所有人都用畏惧的眼神看着我，真是太……太尴尬了。”
她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俏皮的抱怨。
“我不想每天只是学习那些东西，”吉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与她身份不符的烦恼与迷茫，“我想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教会的姐姐告诉我，城里有很多像安妮一样可怜的孩子，如果我能帮助他们，哪怕只有一个，我也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她解释着，自己是打听到了杰克兄妹的遭遇后，才派了家里的护卫去“邀请”他们。
虽然流程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吉娜以为自己的护卫们会像故事里的骑士一样，客客气气地将人带来。
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了省事，直接把人“绑走”并粗暴地拆了人家的窝棚。
除了差点累瘫一个一路找来的张姓男子，结果还是好的，终归是把兄妹俩接来了。
张铭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这是一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心地善良的女孩，她用自己有些天真的方式，在笨拙地、却又真诚地，向这个残酷的世界，释放着自己的善意。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个时代的很多观念，或许能给她一些有趣的启发。
“决定自己存在的价值的，不是你帮助了谁，而是你做出了‘想要去帮助’这个选择本身。”张铭轻声说道。
猝不及防灌一手鸡汤。
吉娜愣住了，她仔细地品味着这句话，那双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有新的光芒在闪动。
她觉得，眼前的先生，似乎又说出了一句充满哲理的神谕。
得记到天使先生语录小本本上......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救济院的日常，聊到吉娜看过的那些骑士小说，又从骑士小说，聊到张铭半真半假描述的、那个没有马车却有“钢铁盒子”在跑的“天堂国度”。
吉娜听得入了迷，她从未想过，天堂的生活会是这样的奇妙和有趣。
张铭也说得口干舌燥，他发现，跟这个天真但聪慧的女孩聊天，是一件非常轻松愉快的事情。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温暖的光线透过落地窗，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空气中，少女的笑声和青年温和的讲述声交织在一起，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张铭看着对面那张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绒边的、言笑晏晏的俏丽脸庞，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这次的时空之旅，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有意思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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