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铭的话，苏菲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
那双被泪水反复洗刷过的湛蓝色眼睛里，迷茫和错愕交织在一起，眼睫毛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干的晶莹泪珠，随着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看起来就像是雨后还在滴水的蓝色鸢尾花，可怜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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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发出了一个短促而微弱的单音节，似乎是还没能处理接收到的信息。
张铭依然保持着那个捏脸的姿势。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带着微微的粗糙感和令人安心的温度。他没有松手，反而微微用了点力，像是在把玩什么软乎乎的面团一样，迫使苏菲无法低下头逃避他的视线。
他就那么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平齐。夜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映在他的瞳孔里，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却又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我要批评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重了一些，多了一点点不容置疑的严肃。
但无论是站在身边的苏晓雯，还是半抱着苏菲的李惠莉，都能从那份故作严厉的表象下，听出那股快要溢出来的心疼和焦急。
这哪里是批评，分明是那种“自家孩子不听话跑到外面受委屈”的老父亲心态嘛。
“遇到这么大的事，第一反应竟然是把自己藏起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有力量，穿透了周围嘈杂的叫卖声和油锅滋滋作响的背景音，清晰地钻进苏菲的耳朵里。
“你把我们当什么了？莫非我们大晚上放着温暖的被窝不钻，跑到这种充满了卡路里诱惑的地方来，是为了陪你吃宵夜吗？”
苏菲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辩解，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但张铭没给她这个机会。
“所谓朋友，就是在你一个人扛不住的时候，能帮你分担一些重量的人。而不是在你准备自我毁灭的时候，给你递刀子的观众。”
他的语速放慢了，声音变得更加平静，却也更加有力，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
“你一个人躲在这个角落里，一个人想办法，一个人难过，一个人绝望……甚至想用这种……”
张铭侧过头，视线扫过旁边桌上那堆触目惊心的食物残骸——堆成小山的竹签、沾满酱汁的空盒、还有那杯只剩下冰块的奶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色，重新把目光锁定在苏菲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上。
“……这种笨到家的方法来伤害自己……”
“苏菲，你这是在惩罚那些逼你的人吗？不，你这是在惩罚关心你的人。你是在惩罚我们。”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苏菲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苏菲的眼泪，再次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而是混杂着委屈、感动、愧疚以及一种被坚定选择的释然。她就像个做错了事终于被家长找到的孩子，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刻崩塌。
“可是……可是……”她抽噎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肩膀一抖一抖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而且你们也帮不了我……那个家……太大了……太可怕了……”
那种从小被灌输的阶级观念和家族威压，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旁边卖章鱼烧的大叔听到动静，奇怪地看了这边一眼，但被张铭的眼神瞪了回去。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帮不了！”
一声洪亮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哭诉。
是一直抱着她的李惠莉。这位平时大大咧咧的店长姐姐，此刻气势全开，仿佛身后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背景板。
“你是看不起我们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一旁苏晓雯也俯下身子，她没有李惠莉那么激昂，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也写满了坚定。她蹲下身，视线与苏菲齐平，语气温柔而理性，像是一剂镇定剂：
“对，苏菲。我们现在还没到绝路，我们有四个人，四颗大脑。你一个人陷入恐慌和焦虑，当然想不出太好的主意，只会钻牛角尖。但我们大家一起想，集思广益，总会有办法的。”
苏晓雯顿了顿，伸出手帮苏菲理了理乱糟糟的刘海，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我们这里还有……某个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张铭一眼。
张铭终于松开了捏着苏菲脸颊的手。
但他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顺势向上，轻轻地放在了苏菲那头耀眼的金发上。那头发本来就被帽子压得有些扁塌，现在又沾上了泪水和不知名的食物碎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但他一点也没嫌弃，反而轻轻地揉了揉，把那头金发揉得更乱了，像是在安抚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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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别再一个人硬撑了。”
他的声音温柔了下来，带着一种让人想要依靠的力量。
“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们，好好说，从头说。哪怕只是说出来，也会好受很多，不是吗？”
苏菲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掉，但眼神里已经多了一丝光亮。那种被孤独吞噬的寒冷感，正在一点点消退。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温情脉脉的时候，张铭突然话锋一转。
他看着苏菲那张因为哭泣而涨红，又因为刚才的暴食而显得圆鼓鼓的脸，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有些坏坏的笑意，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而且啊，苏菲……”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带着一种朋友间特有的调侃和安慰：
“你这么可爱，就算真的吃胖了，变成一个小胖子，那也只会是一个更可爱的小胖子，怎么可能变丑？”
苏菲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张铭会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像个熟透的番茄。她低下头，两只手绞着卫衣的下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才……才没有……胖了就不可爱了……那样就没人要了……”
张铭却没打算放过她，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谁说的？我看你身上的肉都很懂事啊，该长哪儿长哪儿，一点都不浪费……”
说着，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某个即便穿着宽松卫衣依然无法掩盖的傲人曲线。
啪！
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响起。
“你说什么呢！”
苏晓雯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那双眸子此刻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带着几分羞恼和一丝奇怪的情绪瞪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了还在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正经一点！”
“咳咳……”
张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假装没看到苏晓雯那嗔怪的眼神，但脸上的笑容却依然灿烂。
这个小小的插曲，像一阵清风，成功地吹散了原本凝重压抑的气氛。
苏菲也被逗得开心了一些，虽然眼泪还挂在脸上，像只小花猫，但她的嘴角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张铭，眼神里带着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安心。
还好……他还是那个张铭，那个总能让人莫名放松下来的张铭。
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张铭收敛了笑容，重新站起身，向着还坐在塑料凳上的苏菲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的表情无比认真。
“无论如何，不管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留下，还是回去，或者是别的什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
李惠莉也跟着站了起来，用力地点头，她霸气地指了指苏菲，那姿态宛如守护领地的狮子女王：
“没错！你可是我店里的最佳员工（虽然总共就一人），没经过老板我的批准，谁也不能把你带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谁敢动我的人，先问问我的平底锅答不答应！”
苏晓雯也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苏菲那冰凉的手背上，传递着自己的温度：
“我们都在这儿。只要你需要，随时都在。”
苏菲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三张真诚、温暖、充满关切的脸庞。
夜市的灯光在他们身后闪烁，那些原本看起来刺眼且带有疏离感的霓虹，此刻却像是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在这异国他乡的寒冷夜晚，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这三双手，这三个人，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
那些所谓的家族荣耀、所谓的贵族义务、所谓的“商品价值”，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终于。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恐惧和无助，而是因为感动。
那是被爱、被接纳、被守护的温暖。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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