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你看这招待所真不错，居然还带独立浴室！”郭雪推开门时眼睛亮了亮，伸手摸了摸洁白的瓷砖墙面。八月末的京城正是闷热的时候，她们几个刚从火车上下来，浑身都沾着旅途的汗味，这浴室简直是雪中送炭。
张雨晴探头进来，只见狭小的浴室里瓷砖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崭新的塑料莲蓬头，角落里还摆着个蓝色搪瓷盆。“确实比咱们高中学校的澡堂强多了，”她笑着脱掉帆布鞋，露出沾着灰尘的白袜子，“赶紧轮流洗澡，换身干净衣服咱们出去逛京城。”
张秀娟和孟桂娟早就按捺不住，连忙从行李包里翻出换洗衣物。“我先洗我先洗！”孟桂娟举着碎花衬衫挤到前面，惹得大家一阵笑。四个姑娘手脚麻利地轮流洗漱，花洒喷出的热水冲走了旅途疲惫，也冲散了初到京城的拘谨。
两个小时后，当她们换好衣服站在走廊里时，连空气都仿佛清新了几分。张雨晴穿了件淡蓝色连衣裙，郭雪是时髦的白色泡泡袖衬衫，张秀娟和孟桂娟也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她们敲响隔壁房门，孟桂娟脆生生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许洪亮，张志文，出来溜达啦！”
门“吱呀”一声开了，许洪亮和张志文早已等得着急。两个男生换上了干净的白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倒比在学校时多了几分斯文气。“早就准备好了，”张志文笑着挥挥手，“听说京城的夜景特别美，咱们赶紧去瞧瞧。”
一行人沿着大道慢慢走着，傍晚的京城褪去了正午的燥热，微风带着槐花香扑面而来。80年代的京城正处在蓬勃发展的劲头里，宽阔的柏油马路平整干净，自行车铃叮铃铃掠过，偶尔还能看到一辆桑塔纳轿车驶过，引得孟桂娟直咂舌。
“京市就是不一样啊，”她扒着路边的栏杆张望，“你看那高楼，比咱们市最高的百货大楼还气派！”路边的商铺亮着暖黄的灯光，国营商店的玻璃柜里摆着时髦的连衣裙，音像店里正放着邓丽君的歌，晚风里都飘着热闹的气息。
“快看！那不是烤鸭店吗？”孟桂娟突然拽着张雨晴的胳膊跳起来，手指着不远处挂着红灯笼的店面。朱红色的牌匾上“聚全德”三个金字在夕阳下闪闪发亮，门口挂着的烤鸭模型油光锃亮，仿佛刚从烤炉里取出来一般。
张雨晴抬头望去，只见店里人影绰绰，玻璃窗上贴着“百年老字号”的字样。她心里一动，回头看向同伴们：“想吃吗？咱们进去尝尝鲜？”
“不行不行！”孟桂娟吓得连忙摆手，手心都沁出了汗，“我来之前听我妈说过，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烤鸭店，贵得吓人！咱们学生哪能来这种地方消费？”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仿佛那金字招牌烫脚似的。
张志文也跟着点头，拘谨地攥着衣角：“桂娟说得对，这里一看就不是咱们能进的地方。听说一只烤鸭要几十块，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他偷偷往店里瞥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生怕被服务员当成蹭热闹的。
郭雪却没动，她眨着大眼睛打量着店面，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忽闪：“我觉得可以进去试试啊，好不容易来趟京城，总得尝尝最有名的烤鸭吧？”
许洪亮的目光落在张雨晴身上，轻声问：“雨晴，你想吃吗？”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种自然的关切，倒像是大人问孩子“喜欢就给你买”，让张雨晴脸颊腾地红了。她攥着裙摆犹豫着，既想尝尝传说中的烤鸭，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走吧走吧！”郭雪看出了她的窘迫，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就往店里走，“难得来一次，别留下遗憾。”张雨晴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半推半就地跟着往前挪，耳边还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郭雪回头看见剩下的人还愣在原地，笑着冲他们摆手：“都进来呀，今天我请客！”张秀娟知道郭雪家里条件好，拉了拉还在发愣的张志文：“进去吧，大不了咱们AA制，不能让郭雪一个人花钱。”
服务员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迎上来，客气地引着他们往里面走。店里的装潢古色古香，红木桌椅擦得发亮，墙上挂着水墨丹青，空气中飘着浓郁的烤鸭香，混着淡淡的果木气息，勾得人直咽口水。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能看见街上渐渐亮起的路灯。
张雨晴拿起菜单，看着同伴们期待的眼神，：“来一只招牌烤鸭，再要一份麻辣鸭翅、鸭肝拼盘，再来几个素菜。”
不到十分钟，服务员很快端着木盘过来，刚出炉的烤鸭油光锃亮，表皮酥脆得仿佛一碰就会掉渣。师傅在桌边利落地片着鸭肉，薄如蝉翼的鸭皮裹着鲜嫩的肉，码在白瓷盘里，旁边还摆着翠绿的葱丝、鲜红的甜面酱和雪白的荷叶饼。服务员还贴心地送了几碟小菜和冒着热气的米饭，酱黄瓜的清爽和米饭的香气混在一起，更让人食欲大开。
“哇，真香！”郭雪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鸭皮，蘸了点甜面酱塞进嘴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外皮是脆的！一点都不腻，难怪是京城最有名的烤鸭店！”
张雨晴笑着看她吃得满脸幸福，转头却发现张秀娟他们几个还没动筷子，手都拘谨地放在桌下。“快尝尝呀，”她把一盘麻辣鸭翅推到中间，“既然都进来了，就放开吃。这家烤鸭确实名不虚传，不够咱们再点，今天我请客，就当庆祝我们同时来到京市上大学。”
孟桂娟咽了咽口水，偷偷看了眼张志文，见他点了头才敢伸出筷子。她夹了块麻辣鸭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随即眼睛一亮：“哇！雨晴，这麻辣的比原味还好吃！又香又够劲！”
“我也觉得麻辣的好吃！”郭雪举着鸭腿附和，嘴角还沾着酱汁，“这鸭皮烤得焦焦的，裹着辣椒面吃简直绝了！”
张雨晴看着他们终于放开了拘谨，忍不住笑起来。许洪亮轻声说：“你也多吃点，看你一路都没怎么吃东西。”张雨晴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里，脸颊又悄悄热了起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上。烤鸭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混着年轻人们的说笑声，成了这个京城夜晚最动人的味道。孟桂娟正抢着夹最后一块鸭肝，郭雪在给大家添米饭，张志文和张秀娟说着学校的趣事。
“以后咱们有钱了，还来这家吃！”孟桂娟抹了抹嘴，满足地靠在椅背上，“到时候咱们还点麻辣的，再要两只烤鸭！”
“好啊，”张雨晴笑着点头，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同伴们灿烂的笑脸，心里暖洋洋的，“下次来，咱们还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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