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在林微光的脸上,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燥热与屈辱。她一手紧紧抱着将小脸埋在她颈窝、仍在轻轻抽噎的暖暖,另一只手费力地拖着那个沉重的行李箱。箱子的轮子在她身后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咕噜”声,像是在为她这狼狈不堪的退场做着蹩脚的伴奏。
离开那栋承载了她十年爱恨的别墅,走在绿树掩映的小区道路上,她第一次觉得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路,竟是如此漫长。两旁是精心打理的花圃和优雅的路灯,偶尔有挂着窗帘的豪车无声滑过,车窗玻璃反射着冷漠的光。这个象征着身份与财富的“名人堂”小区,此刻在她眼中,像一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母亲那里?老人家身体不好,她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如此落魄的样子,更不想让她担心。朋友?十年婚姻,她几乎断绝了和所有圈内好友的来往,剩下的几个,也早已在陆北辰有意无意的隔离下疏远了。酒店?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和仅有的几张银行卡,里面的余额,在支付了高昂的律师费后,已经所剩无几,还要负担暖暖的学费和未来的生活……
现实像一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她的肩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怀里的暖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小声地、带着哭腔问:“妈妈,我们不回家了吗?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孩子的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她抱紧女儿,将下巴轻轻抵在暖暖柔软的发顶,声音极力维持着平稳:“暖暖乖,爸爸……他有自己的工作。以后,妈妈和暖暖会有新的家,一个更温暖、更舒服的家,好不好?”
她的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女儿,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新的家?在哪里?她甚至不知道今晚该在哪里落脚。
就在她心神恍惚,拖着行李箱快要走到小区门口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出来了!出来了!”
“是她!林微光!”
“快!快!”
几乎是瞬间,原本看似平静的小区门口,如同变魔术般涌出了一大群手持长焦镜头、相机、录音笔的记者。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以惊人的速度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包围圈,将林微光和她怀里的孩子彻底堵在了门口。
刺眼的闪光灯如同疾风骤雨般劈头盖脸地砸来,“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密集得让人心悸。无数个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她苍白憔悴的脸,对准了她怀里被吓得瑟缩了一下的暖暖,对准了她身后那个象征着被驱逐的行李箱。
“林小姐,请问你和陆影帝是真的离婚了吗?”
“据说离婚原因是您婚后不思进取,与陆影帝差距越来越大,这是真的吗?”
“陆影帝方面透露离婚是和平分手,房子也归您了,您为什么还要带着孩子匆忙离开?”
“有消息说您在现场情绪失控,打扰了陆先生和朋友们的正常聚会,您对此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您怀里的是你们的女儿吧?对于父母的离婚,孩子是什么态度?”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刻薄。他们的话筒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他们的身体不断向前挤压,让她连后退的空间都没有。空气变得浑浊而稀薄,充斥着各种香水、汗液和急切呼吸的味道。
林微光下意识地将暖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用身体尽可能地为女儿挡住那些刺眼的灯光和充满恶意的窥探。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的鸟,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任人评头论足,无处遁形。
十年了,她早已习惯了远离这种聚光灯下的生活。曾经,她是掌控全场、游刃有余的影后,而此刻,她只是一个刚刚失去婚姻、无家可归的落魄女人。巨大的落差和汹涌的恶意让她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反驳?在这些早已预设了立场、只追求爆点和流量的媒体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怀里的暖暖被这阵仗彻底吓坏了,她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带着哭腔在她耳边小声啜泣:“妈妈……我怕……他们为什么要拍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女儿带着恐惧和祈求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敲碎了林微光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回家?她们已经没有家了。
一股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眼眶瞬间就红了,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不让那屈辱的泪水当众滑落。
不能哭。林微光,你不能在这里哭。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一旦哭了,就正中这些人的下怀。明天的头条就会是“林微光被弃,当众崩溃痛哭”、“影后继子落魄离场,神情凄惨”……
可是,理智在汹涌的情绪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闪光灯依旧在疯狂闪烁,问题依旧像子弹一样射来,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抱着暖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开始酸痛,拖着箱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迷失方向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彻底沉没。
就在她精神恍惚,几乎要支撑不住,膝盖发软的那一刻——
“妈妈别怕。”
一个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暖暖。
不知道什么时候,暖暖停止了哭泣。她依然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但却抬起了小脸,用那双还挂着泪珠、却异常明亮的大眼睛,勇敢地看向周围那些陌生的、充满压迫感的大人。然后,她伸出小小的、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林微光的后背,就像平时林微光安抚她那样。
“妈妈别怕,”暖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和坚定,“暖暖保护你。”
轰——!
女儿这句稚嫩却无比坚定的话语,像一道划破厚重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林微光被绝望笼罩的内心世界。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酸、感动和巨大力量的热流,从心脏最深处奔涌而出,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那刺骨的寒意。
她看着女儿那双纯净的、写满了依赖和信任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丝毫的嫌弃、失望,只有对母亲全然的、毫无保留的爱。
为了这样的眼神,她有什么资格倒下?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怨自艾?
陆北辰不要她们了,世界抛弃她们了,那又怎样?
她还有暖暖。
她是暖暖的天,是暖暖的地,是暖暖的全部。如果她倒了,暖暖怎么办?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体内轰然爆发。那被十年婚姻磨平的棱角,那被柴米油盐掩盖的锋芒,在这一刻,被女儿的依赖和外界巨大的恶意,共同淬炼出了冰冷的寒光。
她深吸一口气,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一点点,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挺直了起来。她环抱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不再是出于无助,而是充满了守护的力量。
她抬起眼,目光不再闪躲,不再惶恐,而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冷冽的嘲弄,缓缓扫过面前那些仍在喋喋不休、疯狂拍摄的记者。
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惊慌失措的落魄主妇,而是……带着某种属于过去那个“林影后”的、睥睨而疏离的气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离她最近的几个记者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按快门的手指也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悦耳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保姆车,如同暗夜中优雅的猎食者,无声无息地滑到了小区门口,恰好停在了这群喧闹的记者外围。
这辆车的出现太过突兀,与现场混乱的氛围格格不入,以至于吸引了不少记者的目光。
车窗玻璃是深色的,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就在众人猜测这是哪家明星的座驾时,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了一半。
一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却又带着天生疏离和冷艳感的脸庞,出现在车窗后。
肌肤胜雪,红唇如火,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的表象。
是苏蔓。
那个与她争斗了十年,被誉为娱乐圈“双王”之一,也是今天在民政局外,用一句话将她从麻木中刺醒的对手。
她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记者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瞬间陷入了更大的疯狂!天啊!今天是走了什么大运?刚刚拍到落魄离场的林微光,现在又撞见了她的死对头苏蔓!这是什么样的修罗场!明天的头条绝对爆了!
镜头立刻分出了一大半,对准了车里的苏蔓。
苏蔓却仿佛没有看到那些镜头,她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毫不避讳地,落在了被围在核心、抱着孩子、挺直脊梁的林微光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只有一种极致的、近乎残酷的冷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是看到珍贵瓷器被蒙尘般的,深深的失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闪光灯交织成的光网中,苏蔓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传入了林微光的耳中。
她说:
“林微光,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清脆而冰冷。
“你真让我失望。”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就连最兴奋的记者,都一时忘了按快门。
而被这句话再次击中的林微光,抱着暖暖,站在人群中央,迎着苏蔓那毫不留情的目光,非但没有被击垮,眼底深处,反而燃起了一簇幽暗的、却无比顽强的火焰。
苏蔓的座驾没有丝毫停留,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那张冷艳的脸庞。黑色的车子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在黄昏的暮色里。
留下原地,一片诡异的寂静,和一个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斗志的林微光。
记者们反应过来,还想继续追问。
然而,林微光已经不再给他们机会。她无视所有伸过来的话筒和镜头,抱着暖暖,拖着行李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而决绝的步伐,分开人群,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和未散的闪光灯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却笔直的影子。
一场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而苏蔓那句“失望”,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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