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电厂地下三层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烧焦的电路板和人血混合的怪异气味。应急灯在爆炸后的浓烟中投下惨淡的光束，如同地狱里摇曳的鬼火。服务器机柜残骸仍在噼啪作响，蓝色的电弧偶尔窜出，照亮狼藉的地面。
苏蔓倒在扭曲的金属支架旁，额角的鲜血模糊了她半边脸颊。爆炸的冲击让她短暂失去了意识，肋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断了几根。她强撑着试图起身，视野却一片模糊，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逼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目标b（苏蔓）失去行动能力。优先回收密钥载体（暖暖）！”冰冷的指令在烟雾中回荡。
几名“暗夜”武装人员呈战术队形，谨慎而迅速地穿过还在冒烟的服务器残骸，向着中央培养舱逼近。另一小队则径直冲向苏蔓倒地的位置，枪口对准了她。
完了吗？苏蔓看着那些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意识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开始涣散。她努力想抬起手，摸向腿上隐藏的最后一枚微型爆破弹，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当先一名“暗夜”队员的手即将触碰到培养舱控制面板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枪响，并非来自普通的火药武器，更像是某种高压气体释放的声音。那名队员的战术头盔侧面猛地爆开一团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紧接着，更多类似的、精准而致命的射击从殿堂上方黑暗的通风管道和钢架结构中射出！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专打“暗夜”队员的头部和颈部防护薄弱处！
是“守夜人”！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在陈默的指引下，利用对旧地形的熟悉，提前潜入了这里，守株待兔！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暗夜”小队阵脚大乱，他们迅速寻找掩体，与黑暗中看不见的敌人激烈交火。子弹打在金属和设备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
趁着这混乱的间隙，陈默如同幽灵般从一堆报废的线缆后闪出，快速冲到苏蔓身边。他看了一眼她的伤势，眼神一紧，二话不说，将一个简易止血贴拍在她的额角，然后用力将她架起。
“能走吗？”他的声音短促而沙哑。
苏蔓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将大部分重量靠在陈默身上，两人踉跄着向培养舱另一侧相对安全的区域转移。
与此同时，在地面之上，那辆迷彩卡车已经冲到了旧电厂锈迹斑斑的大门口。林微光和刀疤脸等人跳下车，迎面就撞上了另一批负责外围警戒的“暗夜”成员，以及……几名穿着灰色作战服、如同跗骨之蛆般追踪而来的“荆棘圣殿”成员！
三方势力在这片荒废的工业区边缘，瞬间爆发了混战！枪声、爆炸声、冷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守夜人”凭借出色的战斗素养和装备暂时抵挡，但“暗夜”人数占优，“荆棘圣殿”则手段诡异狠辣，战况异常胶着。
林微光无心恋战，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旧电厂那黑洞洞的入口。暖暖在里面！苏蔓和陈默也在里面！
“掩护我！我进去！”她对刀疤脸喊道，同时从一名倒地的“守夜人”队员身边捡起一把手枪——她从未用过枪，冰冷的触感让她手心冒汗，但此刻，这是她唯一的依仗。
刀疤脸骂了句脏话，但还是指挥手下火力压制，为她撕开了一道短暂的缺口。林微光深吸一口气，埋头冲入了旧电厂内部那一片黑暗和未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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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殿堂内的枪声渐渐稀疏，“守夜人”的精准狙击和地形优势暂时压制了“暗夜”小队，残余的敌人退缩到了角落负隅顽抗。陈默将苏蔓安置在一个相对坚固的服务器基座后，自己则快步冲向中央培养舱。
舱内，营养液已经排空了大半，暖暖蜷缩在舱底，小手无力地拍打着内壁，发出微弱的呜咽声。陈默快速检查着舱门的控制面板，试图找到开启的方法。
“没用的……独立电源……生物锁……”苏蔓靠在基座上，虚弱地提醒，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需要……顾临渊的……权限……或者……物理破拆……”
物理破拆？陈默看着那厚实的特种玻璃和 reinforced 合金框架，眉头紧锁。常规手段很难在短时间内打开，而且极易伤到里面的暖暖。
就在这时，林微光跌跌撞撞地冲入了地下殿堂。她一眼就看到了培养舱里无助的女儿，也看到了靠在远处、浑身是血的苏蔓。
“暖暖！苏蔓！”她惊呼一声，就要冲过去。
“别过来！危险！”陈默厉声喝道，指向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暗夜”队员藏身的方向。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发子弹呼啸着打在他们附近的设备上，溅起一串火花。
林微光被迫趴在一个倾倒的机柜后面，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女儿，心如刀绞。她抬起头，望向殿堂四周仍在工作的监控探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顾临渊！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停下这一切！放过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在空旷而混乱的殿堂里回荡，带着一个母亲绝望的哀求和不屈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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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基金”指挥中心，此刻已是一片狼藉。部分屏幕漆黑，部分闪烁着错误代码。主屏幕上，“新月协议暂停”的红色字符异常刺眼。
顾临渊独自站在屏幕前，背影显得有几分佝偻和孤寂。他听着监控里传来的、林微光声嘶力竭的呼喊，看着培养舱里那个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看着苏蔓浑身是血却依旧冷冽的眼神，看着陈默和林微光为了拯救所爱之人而奋不顾身……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复杂的裂纹。睿智、冷漠、狂热、偏执……最后，都化为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动摇”的情绪。
他毕生追求的，是一个纯净、理性、永恒的完美世界。他坚信自己是在执行一种更高维度的“爱”，一种对整个人类种群的大爱。
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看着这些“不完美”的、充满“错误”的个体，为了彼此而挣扎、痛苦、牺牲时，他那颗早已被理论和宏愿冰封的心，会感到一种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刺痛？
是L-07加速崩溃带来的生理共鸣？还是……那些他试图静默的、属于“旧人类”的“劣根”——情感，在作祟？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停在那个可以远程启动培养舱紧急释放程序的虚拟按钮上空。
按下，释放那个孩子，也意味着他毕生构想的“新世界”蓝图，将出现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甚至可能彻底崩塌。
不按，维持控制，他或许还能找到重启“新月”的方法，但那个孩子……还有苏蔓……她们会变成怎样？她们那强烈的、不屈的意志，难道不也是人类基因中某种……值得保留的闪光吗？
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在他脑中激烈交锋，如同天使与恶魔的厮杀。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他那布满皱纹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下，弯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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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电厂地下殿堂。
就在陈默准备冒险使用高能切割器尝试破拆培养舱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培养舱的密封门突然泄压，缓缓地向一侧滑开了！
新鲜的空气涌入，暖暖剧烈地咳嗽起来，茫然地看着外面混乱的世界。
“暖暖！”林微光再也顾不上危险，从掩体后冲出，扑到培养舱前，颤抖着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温暖的、真实的触感传来，她才敢相信，女儿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暖暖冰凉的小脸上。
“妈妈……”暖暖虚弱地叫了一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小小的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
陈默也愣了一下，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些监控探头。顾临渊……为什么突然放手了？
他没有时间深究，因为外面的枪声再次密集起来——“荆棘圣殿”的疯子们似乎突破了“守夜人”的部分防线，正在向地下入口渗透！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撤离！”陈默当机立断，协助林微光抱起暖暖，又冲到苏蔓身边，将她再次架起。
“能坚持住吗？”他问苏蔓。
苏蔓点了点头，尽管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清醒。她看了一眼被林微光紧紧抱在怀里的暖暖，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如释重负的弧度。
五人——林微光抱着暖暖，陈默搀扶着苏蔓——沿着陈默事先规划好的、相对安全的撤离路线，艰难地向旧电厂另一个隐蔽的出口移动。身后，是依旧激烈的交火声和“荆棘圣殿”成员那带着狂热的、模糊不清的吟诵。
他们成功地，在最后的时刻，从这片吞噬了太多希望与生命的废墟中，抢回了一丝微弱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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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冰岛，黑沙滩。
北大西洋的风裹挟着寒意，吹拂着无边无际的黑色沙砾。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玄武岩柱，发出永恒而低沉的咆哮。天空是那种清澈的、混合着灰蓝与淡紫的颜色，几缕稀薄的云如同被撕扯开的棉絮。
林微光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坐在一块巨大的、被海水冲刷得光滑的岩石上，看着远处海天相接之处。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种源自基因深处的、崩溃的裂纹感已经消失。在“守夜人”提供的、基于陈默带回的部分“核心序列”数据研发的初步稳定剂作用下，她的情况暂时得到了控制，但未来依旧未知。
暖暖裹得像个小粽子，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小心翼翼地追逐着退去的浪花，偶尔蹲下来捡起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孩子的恢复能力是惊人的，那段作为“活体密钥”的恐怖记忆，似乎正在海风的吹拂和母亲的陪伴下慢慢淡去。
苏蔓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靠在一根岩柱上，穿着黑色的防风衣，身形依旧瘦削，但站得笔直。她额角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新疤。肋骨的伤还需要时间愈合，但这并不妨碍她保持着惯有的警惕，目光时不时扫过空旷的四周。陈默站在她身边，沉默地看着海，他的手臂还吊着绷带，但气色好了很多。
“bNd和GSG9还在全球范围内通缉我们，‘恐怖分子’、‘危害人类罪’……罪名可真不少。”苏蔓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顾临渊被软禁了，但‘暗夜’的残余势力转入地下更深，陆北辰失踪了。”陈默接话道，语气同样平淡，“‘荆棘圣殿’也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林微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那场几乎颠覆世界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但他们都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着更多的暗流。顾临渊的理念真的彻底消失了吗？“暗夜”和“荆棘圣殿”会卷土重来吗？官方对基因编辑技术的态度将走向何方？还有她体内那并未根除的隐患……
“我们就像这些黑色的沙子，”林微光轻声说，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的两人说，“被巨大的力量冲刷、磨砺，变得伤痕累累，但……我们还在这里。”
苏蔓转过头，看向林微光的背影，冷冽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瞬。
就在这时，天边开始泛起一丝奇异的、如同极光般缥缈的绿色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云层，与即将到来的黎明交融在一起。
暖暖兴奋地跑回来，指着天空：“妈妈，苏阿姨，陈默叔叔，看！绿色的光！”
林微光将女儿搂紧，用毯子裹住她，微笑道：“是啊，是光。”
无论黑夜多么漫长，黎明终将到来。尽管这黎明可能依旧寒冷，依旧充满未知的危险，但至少，他们彼此同行，沐浴着这真实而珍贵的、永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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