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而伟大的生命!
形容这个新生儿的这一句话,出自崇天堡大护堂主的口,自然就有一股沉甸甸的份量。
这八个字一出,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此时,大家开始怀疑:难道,这个孩子,真的和我们刚才想的不一样?
他们面面相觑,都想从对方的神色中找到答案。
波利斯根本不给众人质疑的余地,目光如炬,如寒刃扫过全场,最终牢牢钉在黑十晖身上。
后者正脸色变幻不定,惊疑与怯意在脸上交织。
护堂主的语气骤然森冷,字字如冰珠砸在石上:
“黑十晖!你方才叫嚣得最凶!说吧,你想处置谁?想冲进去做什么?用你攥紧的拳头?还是用你脚边捡来的石块?去对付一个刚降生、脐带还在热着的婴孩?!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平息灾祸’?!”
黑十晖被波利斯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在那双仿佛能洞穿所有虚妄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藏在 “除灾” 幌子下的怯懦与残忍。
话到嘴边,只剩粗重的喘息,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身前的石板上。
他下意识攥着的石块,不知何时已从掌心滑落,“啪” 地摔在地上,他那点虚张声势的勇气,瞬间崩解。
“都给我 —— 退下!” 波利斯最后一声断喝,带着崇天堡百年积淀的威严与不容抗拒的意志:
“退到堡前广场之外!再有喧哗、再敢冲击堡门者…… 休怪崇天堡法度无情!”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弥漫开来。
那是崇天堡本身的地脉灵气,混着波利斯毕生修为的沉重力道,如潮水般覆向人群。
连堡顶那团缠绕多日的蛛影雾气,似也认同这份压制,竟像松了口气般,缓缓褪去几分狰狞,有了消散的趋势。
人群彻底被慑住了。
恐惧、敬畏与茫然在脸上交织,方才还躁动的身影,此刻竟无一人敢再前进一步。
“还不退下?” 核心弟子尘砚心子的声音适时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着护堂弟子的凛冽。
他双眼扫过仍有些犹豫的几个人,之后,大家才终于如梦初醒般,缓缓向后退去,堡门外的骚动渐渐平息。
波利斯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微驼的背脊,脸上的忧虑被肃穆取代。
他示意身前的护堂弟子让开,大步走下堡门台阶。
晨光落在他银白的发须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掩不住他肩上的沉重。
所有目光都追随着他,有期待,有怀疑,也有藏在眼底的排斥。
波利斯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这些都是[布拉可吉]村的乡亲,是崇天堡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守护着的一代人,可此刻,他们眼中的恐惧和躲闪,却让人心寒。
“大家静一静!”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护堂主特有的威严,又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穿透清晨的微凉空气。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连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孩子,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昨夜,在崇天堡与伊齐盾格江神灵的庇护下,一个新您生命,诞生了。”
波利斯的声音回荡在堡前空地上,每一个字都落在人心上,“他的母亲,金五吉,一个平凡却伟大的女子,以凡人之躯扛过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她完成了作为母亲,最后的、也是最神圣的守护。”
提到金五吉,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唏嘘。
那个总是笑着给孩子们分野果的女子,那个在河边洗衣时会哼着山歌的女子,就这样……没了。
波利斯的话,像一缕温水,悄悄冲淡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这个孩子,他叫泰安琼。” 波利斯的声音陡然坚定,像是在对抗着什么看不见的阻力:
“无论他降生时伴着怎样的异象,无论他的脐带里藏着怎样的奇特……
他都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一个崇天堡亲眼见证、由他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生命!
生命本身,便是最神圣的存在!
在崇天堡的注视下,无论这孩子来自何方,他都必须活下去 —— 这是崇天堡百年不变的信条!”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有人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似在反思方才的过激;
有人面露羞愧,悄悄往后缩了缩,避开波利斯的目光;
可仍有不少人眼神闪烁,那根深蒂固的恐惧与对 “未知” 的忌讳,像藤蔓般紧紧攥着他们的心。
波利斯把这些情绪看得分明,心中不免一阵沉痛,却仍不肯放弃。
他的目光越过前排的人,投向人群深处,像是在向整个布拉可吉村发问,又像是在向天地寻求一个答案:
“金五吉用她的死,换来了儿子的生。如今,她已去往没有苦难的彼岸。
可这个孩子,泰安琼,他还在这里。
他是个孤儿!
他需要温热的奶水,需要裹身的襁褓。
需要有人为他挡住夜里的寒风!他需要一个家!”
波利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迫切的询问,更带着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环视全场,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刻在石上:
“那么现在,谁来养育这个可怜的孩子?!
谁来扛起这份生命的重量?
谁来给这个刚失去母亲的孤儿,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问话如石子投入深潭,在人群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方才的喧嚣、议论,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人们面面相觑,眼神躲闪着,没人敢应声。
养育一个被蛛影缠身、被传 “克母” 的孩子?
这何止是 “麻烦”,简直是在 “招灾”。
恐惧像冰冷的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那点仅存的恻隐。
堡门内外,一片死寂,大家能听见风吹过堡顶旗帜的 “哗啦” 声。
波利斯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守了崇天堡几十年,见过山洪,斗过恶兽,却第一次感到这样巨大的无力感。这
不是来自外力的威胁,而是来自人心的隔阂,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死寂快要凝固成冰的时刻……
一个清晰、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的女声,突然穿透沉默,从人群外围传来,像一道惊雷划破阴霾:
“这孩子是我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他的母亲。”
波利斯浑身一震,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后方,一道身影正坚定地分开围观的村民,一步步朝堡门走来。
她身形略显瘦削,肩膀却挺得很直,步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踩得扎实,仿佛脚下的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坚硬的石板。
晨光勾勒出她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微扬,遮住了一点眉峰,却挡不住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坚定和沉着。
是艾尔华。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有波利斯的赞赏,有村民的难以置信,还有藏在暗处的指指点点。
低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蔓延开来:
“是艾尔华?她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去年和丈夫闹翻后,她就独来独往、几乎是与世隔绝的艾尔华?”
“她疯了吗?要认这个‘怪胎’当儿子?不怕被连累吗?”
“傻瓜一个……”
艾尔华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径直走到波利斯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越过老护堂主,望向堡内,好像在寻找那间临时安置婴孩的屋子。
然后,她迎上波利斯的视线。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能让堡门外的每个人都听见,像一颗石子砸在平静的湖面:
“他叫泰安琼,对吗?他没有母亲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他的母亲。”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村民们的震惊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嘴巴微张着,吃惊得脸上的神情都凝固了。
艾尔华,竟然要收养一个被所有人视为 “不祥” 的孩子?
“大逆不道!”
就在这死寂中,人群后方猛地炸开一声暴怒的吼骂。
那声音里裹着羞愤、狂躁,还有被当众忤逆的难堪,像一道霹雳劈在人群里:
“艾尔华!你这个孽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壮硕如奔山牛的中年汉子,正奋力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
是艾尔华的父亲,艾尔文。
他面色因极度愤怒而涨成紫红,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像要炸开一般。
他几步冲到最前面,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女儿,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喷火。
“你离婚,已经让我和你阿妈气得心口一直疼到现在!”
艾尔文的手指颤抖地指着艾尔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村里人背后怎么戳我们的脊梁骨,你聋了听不见吗?!
现在你还要变本加厉,领养这样一个怪胎?!一个生下来就带蜘蛛邪影、克死亲娘、身上长着妖孽东西的灾星?!”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像受伤的野兽在咆哮,震得人耳膜发疼:
“你今天敢踏出这一步,就是把祖宗的颜面、我们家的门楣,按在地上狠狠踩!
你就永远别想再踏进原来的家门!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听见没有?!
滚!现在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艾尔文的怒吼在堡前回荡,可艾尔华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父亲暴怒的脸,看着周围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却比刚才更坚定了。
她知道,从她说出那句话开始,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生活了。
可她不后悔,因为她想起了此刻在堡内被保护着的婴孩,他是多么的无助和孤苦,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年逃离那个男人的家时,心里的那点凄凉和绝望。
她不能让这个孩子,面对残酷的人生。
波利斯说的没有错:无论这孩子来自何方,他都必须活下去。
波利斯雷霆般的话语,回响在她的耳边,艾尔华心底,陡然升起了巨大的勇气。
这勇气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她全身的血液。
此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无惧前方,
风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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