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着【伊齐盾格江】的寒气,像无数把细冰刀,刮擦着地脉阁的石墙,发出 “呜呜” 的嘶吼。
密室的木窗不知何时被人撬开一道缝隙,寒风顺着缝隙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埃,在幽暗中打着旋。
尘砚心子第一个冲入密室,右手紧握的[星芒短杖]的光茫瞬间亮起 。
它不是平日温和的淡蓝,而是近乎刺眼的炽蓝,光芒如潮水般漫开,瞬间将室内每一处角落照得透亮。
目光扫过,他的心脏骤然一沉:签336号小银壶本来应该在灵枢台上,现在却出现在圣物台上……
但是,当下情形容不得多想。他警惕地观察四周:
旁的檀香木匣翻倒在地,匣盖裂着一道指节宽的缝,里面原本垫着的明黄色丝绸被扯出一半,沾了不少青砖上的灰;
匣旁,第 336 号小银壶正空瘪着滚圈,壶身刻的缠枝莲纹里积了层薄灰,连壶口残留的密封蜡渣都被蹭得模糊,显然是被人粗暴地打开过。
此时,岩钢紧也跨步迈进密室,肩甲上沾着的雪粒被室内热气烘得微微融化,留下点点湿痕。
他手按腰间陨铁重锏,刚站稳便敏锐地捕捉到异常:
星穹警铎 “叮铃铃” 的低鸣刺入耳膜;
空银壶旁散落着几粒不属于密室的黄沙:
西侧木窗洞开,寒风卷着雪粒直往室内灌,窗沿木头上还留着一道新鲜的攀爬划痕 ;
划痕处的木屑没被冻脆,还带着点未被风雪侵蚀的韧劲:
甚至能看到木屑边缘没积上细雪,显然是贼人翻窗时刚留下的……
“贼人刚逃!这划痕还没被风雪盖满!” 岩钢低喝一声,快步冲到窗沿旁,探头向外张望。
夜色中,西墙外的乱石区隐在风雪里,只能隐约看到几片被风吹动的枯草,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抬手扫了扫窗沿下的地面,冻土上没积新雪,反而有个浅浅的鞋印轮廓,虽已模糊,却能辨出是刚踩过的痕迹。
“走了不到一炷香!雪地上说不定还留着完整脚印!”
圣物台上方悬挂的星穹警铎仍在 “叮铃铃” 低鸣。
那是用千年青铜铸的小钟,挂在三指粗的紫铜链上,只有当密室的守护结界被强行破坏、或圣物离开预设位置时才会响。
此刻铜链随着钟声轻轻晃动,细碎的铃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两人的心尖上,带着说不出的压抑。
“怎会这样……”
尘砚心子蹲下身捡起那只小银壶,声音发紧。
壶身冰凉,内壁空空如也,连【卡拉克之川】残留的星尘凉意都消失殆尽。
那枚承载着贝叶族百年守护的晶体,真的没了……
此时,波利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刚从地脉结界中枢赶来,深青色的护堂主法衣下摆还沾着未融的雪粒,鬓角的白发上凝着一层白霜。
可他连拂去雪粒的动作都没做,目光刚越过尘砚心子的肩膀,触及那只滚动的空银壶。
整个人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从平日里的浅褐变成金纸般的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映着空银壶的影子,满是绝望;
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有手指微微蜷缩,指甲无意识地抠着门框的石雕花纹,留下几道浅白的印子。
巨大的震惊、滔天的愤怒、灭顶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枯瘦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会倒下。
踉跄着向前扑出一步,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石门框才勉强站稳。
手指发抖,几乎要捏碎冰冷的石头。
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强行咽下,只发出破碎的抽气声。
“尚地起护!圣物没了!” 波利斯的声音终于冲破喉咙,却因极致的情绪扭曲得嘶哑,带着泣血的颤音。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洞开的木窗,嘶吼着下令:
“岩钢!立刻追!顺着乱石区往西北方向找,不惜一切代价,格杀勿论……
把圣物夺回来!
尘砚,快布锁灵阵!别让他逃出感应范围!”
“遵命!” 岩钢怒吼。
他单手撑住窗沿,双腿蹬着墙壁翻身跃出。
落地时,抬手从腰间解下三枚改良过的星火雷:硫磺与地脉砂的配比更精准,燃烧时能照亮方圆十丈。
岩钢拇指按碎引信,“嗤嗤” 火星亮起,他扬手将星火雷掷向乱石区,火光瞬间炸开,照亮了雪地上一道浅淡的脚印。
那脚印边缘已被新雪覆盖,若再晚片刻,便会彻底消失。
“想跑!” 岩钢眼中闪过厉色,踩着脚印快步追去。
护堂服的下摆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头发很快积了层白霜,呼吸间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冰晶,可他的速度丝毫未减。
他清楚【卡拉克之川】的重要性,更知道波利斯此刻的绝望,哪怕拼尽全力,也绝不能让贼人带着圣物逃出崇天堡的范围。
脚印在乱石区深处渐渐模糊,岩钢却在一块黑灰色岩石旁,发现了半片挂在石棱上的粗糙麻布:
边缘磨损的痕迹,与窗沿划痕处残留的纤维完全吻合!
他攥紧麻布,心中一紧:
贼人就在前方!
可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呼啸而过,火光瞬间被压灭。
四周重新陷入昏暗。
再低头时,脚下的脚印已被新雪彻底覆盖,连岩石旁的麻布都积了层薄雪。
“该死!” 岩钢狠狠一拳砸在岩石上,积雪簌簌落下。
他掏出火折子吹亮,微弱的火光却只能照亮身前三尺,远处只剩风雪呼啸的黑影。
沿着乱石区边缘跑了两圈,火折子换了三个,却再也没找到任何踪迹。
贼人要么熟悉地形躲进了山洞,要么借着风雪掩护逃远了。
刺骨的寒意钻进衣领,岩钢却只觉得心口发闷,攥着麻布的手指泛白,最终只能咬着牙转身返回。
与此同时,密室中的追踪也陷入绝境。
尘砚心子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星芒短杖顶端,厉声喝道:“[星穹锁灵?万里追魂]!开!”
深蓝色光网从杖尖激射而出。
可刚触到西墙外的乱石区,网上的符文便剧烈闪烁,最终被一股无形之力撕裂、溃散。
“噗!”
尘砚心子闷哼着后退。
短杖光芒骤暗。
脸色苍白如纸:“上师,有强大的隔绝力在挡着,探不到踪迹!”
波利斯推开扶着他的尘砚心子,踉跄着站到密室中央。
他知道寻常手段拦不住贼人,只能动用禁术。
双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结印,口中诵念白话秘咒:
“我以波利斯之名,承贝叶族先祖之愿,号令这方圆十里的地脉灵气!显!快显出贼人的踪迹!”
深青色法衣无风自动,周身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他疯狂抽取维持崇天堡结界的地脉灵力,双手狠狠拍向地面。
“轰隆!”
地底传来沉闷的巨响。
一道碗口粗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炸开后化作无数光丝,朝着西墙方向扫描。
这是贝叶族禁术【地脉天眼】,代价是消耗本源灵力。
可光丝刚触到乱石区,便像泥牛入海般消失。
波利斯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双手无力垂落,向后倒去。
“上师!” 尘砚心子飞扑上前扶住他,脸上满是焦急。
就在这时,密室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岩钢浑身披雪地冲了进来。
雪粒从他的发梢、衣摆簌簌抖落,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大口喘着气,肺部因吸入过多寒风而阵阵刺痛,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上师…… 风雪太大…… 乱石区的脚印全被盖住了…… 追丢了!”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扫过密室,瞬间看到了波利斯嘴角的血迹、地上的血渍,还有圣物台上孤零零的大银壶。
他也看到,本该要在灵枢台的小银壶,此刻却空瘪地滚在圣物台旁……
岩钢猛地反应过来,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语气带着困惑与急切:
“上师,这小银壶…… 按祖训该在灵枢台待着,怎么会移到圣物台这边来?”
波利斯靠在尘砚心子怀里,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疼得他眉头紧锁。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血沫落在尘砚心子的衣袖上,留下暗红的印子。
眼神里满是愧疚与疲惫,不敢看岩钢的眼睛,却仍强撑着开口,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是我…… 是我动的……”
尘砚心子也愣了愣。
他虽知道波利斯对晶体的异常早有关注,却从没想过上师会违背 “银壶入灵枢台不擅动” 的祖训,把它移到了圣物台。
但,他相信,上师之所以这样做,自有他的安排。
“白天仪式结束后,小银壶本已按祖训归位灵枢台,”
波利斯的声音带着哽咽,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可我后来发现,晶体能引动灵液结晶,这异象连《贝叶绘卷》里都没记载…… 我
实在忍不住想探究,就破了祖训,悄悄把小银壶从灵枢台的排位架上取下来,移去了圣物台。
那里有祈礼湖的本源石,能稳住晶体能量。
我以为只是夜里临时放放,没料到会给贼人可乘之机……
是我违背祖训,是我害了圣物……”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彻底哽咽,再也说不下去,枯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满是自责。
岩钢愣住了,随即眼中的困惑化作沉重。
他沉默了片刻,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
“砰”
的一声闷响,碎石簌簌落下,砸在地上发出轻响。
“是弟子没用!”
他的声音带着懊恼:
“我刚才追贼时被风雪挡了视线,没能留住贼人!才让圣物丢了!我没用……”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雪声和星穹警铎的余鸣,更显压抑。
三人的脸上都满是沉重,谁都知道,【卡拉克之川】的丢失,意味着什么。
……
崇天堡,西侧的寮房里。
叶脂灯的昏黄光晕在夜色中轻轻晃动,将室内映得暖融融的,却挡不住窗外呼啸的风雪。
艾尔华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刚把踢开襁褓的泰安琼重新裹好。
她照看这孩子向来细心,连襁褓的松紧都要反复调整,耳尖忽然捕捉到门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夜里的堡内本就安静,这脚步声在风雪声中格外清晰。
她出了房门,站在走廊上,抬头望去,见尘砚心子正向她这里走来。
很快,来到了她面前。
星芒短杖斜挎在肩上,杖身光芒黯淡得几乎融在夜色里。
他的护堂服上积着厚厚的雪,肩头雪粒在灯影下泛着冷光。
衣摆边缘还结着细碎的冰碴。
迈步的动作比平日僵硬几分,显然是在风雪里耗损极重。
“尘砚师父!”
艾尔华急忙叫住他,声音里带着担忧。夜里风大,她裹紧了身上的厚袄:
“刚才地脉阁那边动静好大,又是巨响又是火光的,夜里这么安静,半座堡都能听见,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危险?”
尘砚心子脚步一顿,转过身时,先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沉的太阳穴。
夜色中,他苍白的脸色更显明显,只能借着寮房透出的灯影勉强掩饰。
他知道【卡拉克之川】丢失是崇天堡的机密,绝不能让艾尔华知道真相。
她是泰安琼的养母,白天对孩子照料得无微不至,已很是憔悴。
若是得知圣物丢失、甚至可能牵连泰安琼,必然会心神不宁,连照看孩子都难安心。
“没什么大事,艾尔华善者放心。”
尘砚心子的声音压得稍低,怕夜里的风把话传远,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努力放得温和:
“就是夜里有个小贼趁黑潜入,想偷藏经阁里的几本古卷。
被我们发现后,他就慌了神,扔了个爆竹似的东西后,就跑了。
刚才的巨响和火光,都是那东西炸出来的,我们追了一阵没追上,不过古卷没丢,你别担心。”
“真的只是偷古卷?”艾尔华还是有些不放心,目光落在他融在夜色里的身影上:“夜里这么冷,你看着像是在风雪里跑了很久,是不是累着了?”
“就是刚才布了个小阵想拦贼,耗了点灵力,回房歇会儿就好。”
尘砚心子刻意避开她的目光,借着夜色掩饰住眼底的愧疚,又指了指寮房里的襁褓:
“泰安琼夜里睡得浅,你快回去看着吧,别让风吹进房里冻着他。堡里还有弟子在夜里巡查,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怕艾尔华再追问,便匆匆点头示意,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
艾尔华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与风雪交织的尽头,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她虽不懂法术,却也知道:
夜里 “布个小阵” ,绝不会让一个修为不弱的护堂弟子连迈步都僵硬,且浑身积满风雪,更不会闹出能惊动半座堡的动静。
而且,偷几本古卷而已,怎会需要动用能炸出火光的 “爆竹”?
又怎会让护堂主那边传来夜里都清晰可闻的嘶吼声?
她轻轻关上门,回到床边,低头看着泰安琼蹙着的小眉头,指尖又一次触到他膝上的【剑鱼】胎记 。
那丝莫名的凉意,在夜里似乎更清晰了些。
艾尔华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平静的雪夜下,好像有什么危险正在悄悄靠近,而这危险,或许和她怀里的孩子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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