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园,时光悄悄流逝。
在尘砚心子的悉心教学、艾尔华不厌其烦的引导和纠正下,泰安琼有了进步和变化。
虽然,他的变化是极其缓慢,难以察觉,但还是让尘砚心子、艾尔华他们欣喜。
半个月后,情况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这一天,上午,尘砚心子像往常一样,指着自己:“心子。” 然后又指了指泰安琼:“琼。”
泰安琼正拿着一片形状奇特的落叶把玩。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他的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捕捉尘砚心子声音指向的含义。
他看看尘砚心子,又低头看看自己,小嘴无意识地动了动。
尘砚心子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起来。
泰安琼抬起小手指,先是迟疑地、笨拙地指向尘砚心子,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近乎气音的音节:“…Zi…?”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而且完全不准。
但那指向的动作和尝试发音的意图,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
尘砚心子瞬间感觉眼眶发热,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冲垮他。“对、对,心子!琼!” 他激动地指着自己,又指向泰安琼,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心子!琼!”
艾尔华从石屋门口看到了这一幕,手中的木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捂住嘴,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那模糊不清、甚至错误百出的音节,在她听来,却比世间任何美妙的音乐都更动听。
那是她儿子试图叩响这个世界大门的声音!
这第一次模糊的指认和发音尝试,像一把钥匙,终于撬开了泰安琼封闭的语言世界。
虽然过程依旧缓慢而艰难,发音也常常扭曲怪异,但他开始有意识地模仿了。
当尘砚心子指着溪水说出它的发音时,泰安琼会认真地盯着他的口型,然后尝试发音。
当艾尔华指着自己说“阿妈”时,他会用小手摸摸艾尔华的脸,发出“ma…ma…”的呼唤。
虽然不清晰,却足以让艾尔华泪流满面,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
接下来,尘砚心子的教学变得更加生动和富有技巧。
他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简单的图案,对应着词语;
他模仿动物的叫声;
他将语言学习融入小小的游戏,泰安琼在这方面展现出一种奇特的专注力,一旦他理解了某个声音指向的具体事物,他就能牢牢记住。
静思园的古树下、小溪边、石阶旁,成了尘砚心子和泰安琼这对特殊师徒的课堂。
一个耐心如大地,一个懵懂如新芽。
贝叶语的音节,不再是无法理解的噪音,而是逐渐在泰安琼混沌的意识中,勾勒出这个陌生世界的模糊轮廓。
艾尔华看着儿子一点点进步,看着尘砚心子日复一日的坚持,心中充满了感激。
波利斯偶尔会悄然来到静思园,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是欣慰与更深沉的思虑。
他知道,贝叶语的学习,是泰安琼最艰难的一个坎。因为,他要一点点克服「卡拉克」族的坚固的意识屏障,才能最终接受地球语言的学习。
而贝叶语的掌握,是泰安琼生存和成长的基础。只有完全掌握、理解并熟练应用贝叶语,泰安琼才能迈出理解自身、驾驭力量的第一步。
当泰安琼能用语言表达出“饿”而不是扑向生肉,能用“痛”而不是嚎叫来表达不适时,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曙光初现。
而尘砚心子,这位年轻的师父,也在教导的过程中,感受到了语言本身的神奇力量,以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相信,当泰安琼真正掌握了贝叶语,能够清晰地喊出“阿妈”、“心子师父”,甚至能够理解“静思园”、“家”的含义时,那扇通往理解自身宿命的大门,才算真正开启了一条缝隙。
他现在,就成为守在门缝边,为这束来自遥远星尘的光芒照亮前行第一步的人。
时光在静思园里,如同那条蜿蜒的小溪,看似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流淌向前。
泰安琼的语言能力,如同溪边石缝中顽强探头的嫩芽,在尘砚心子日复一日的浇灌和艾尔华无时无刻的温暖浸润下,艰难而执着地生长着。
简单的名词,如“水”、“树”、“石”、“碗”,他已经能较为准确地指认和模仿发音。
动词如“来”、“去”、“坐”、“吃”,也渐渐融入了他对日常动作的理解。
他学会了用“热”来表达艾尔华熬好的奶糊糊烫嘴,用“冷”来形容清晨溪水的温度。
虽然他的句子结构极其简单,常常是单词的堆叠,比如“琼,吃”、“阿妈,水”,但每一个清晰的吐字,都让艾尔华欣喜若狂,让尘砚心子倍感欣慰。
然而,尘砚心子敏锐地察觉到,泰安琼的学习模式非常奇特。他对具象的、眼前可见的事物词汇掌握很快,但对抽象的概念、情感的表达,却显得异常迟钝和困惑。
当尘砚心子试图解释“快乐”时,泰安琼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在理解一种看不见的风。
同样,“悲伤”、“害怕”这些词汇,也很难在他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找到对应的涟漪。
他似乎活在一个感官与本能主导的世界里,情感的回响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隔着。
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阳光格外和煦的午后,金色的光斑透过古树巨大的树冠,洒在铺满柔软苔藓的地面上。
艾尔华坐在树荫下的一块平整的大石旁,低头缝补着泰安琼玩耍时刮破的一件小褂子。
她的神情专注而温柔,阳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针线在她手中灵巧地穿梭。
泰安琼则在不远处,安静地摆弄着几块光滑的鹅卵石,将它们按照某种只有他自己理解的规律排列组合。
尘砚心子坐在稍远的地方,没有像往常一样刻意教学,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这对母子间流淌的宁静。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远处山花的淡香,也吹动了艾尔华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将那缕发丝轻柔地别回耳后。
这个细微的、充满母性柔情的动作,瞬间吸引了泰安琼的目光。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艾尔华。
就在这静谧的一刻,泰安琼的嘴唇动了动。
一个清晰得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石上的音节,毫无预兆地、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阿妈。”
不是之前模糊且不连续的发音,而是完整的、带着明确指向和呼唤意味的“阿妈”!
发音清晰,语调柔和!
仿佛这个称呼早已在他心中酝酿了千百遍,终于在看到母亲那温柔侧影的瞬间,找到了最完美的出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艾尔华手中的针线“啪”地掉落在石头上……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泰安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被巨大的暖流冲开。
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清晰地看到儿子正望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懵懂星辰光辉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孺慕的专注。
“琼…琼儿?”艾尔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窒息的幸福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你…你叫我什么?再叫一次,我的孩子!”
泰安琼似乎被母亲剧烈的反应感染了,他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但很快,他又清晰地、带着一丝试探和确认,再次呼唤:
“阿妈!”
这一次,声音更加确定,如同最温暖的溪流,瞬间淹没了艾尔华的心房。
艾尔华再也抑制不住,丢开手中的衣物,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泰安琼紧紧、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融入自己的骨血。
“哎!阿妈在!阿妈在!我的琼儿!我的好孩子!”
艾尔华语无伦次地应着,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泰安琼柔软的发顶,浸湿了他的衣裳。
她一遍遍地亲吻着儿子的额头、脸颊,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中真实的温度和心跳。
那一声“阿妈”,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和恐惧,让她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感受到,她与这个来自星尘的孩子之间,那根名为“母子”的纽带,是如此坚韧而温暖地连接着。
尘砚心子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湿润了。
他悄悄别过脸去,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成就感。
这声迟来的呼唤,其意义远超过任何词汇的掌握。它标志着泰安琼不仅仅是在学习语言,更是在学习情感,学习与这个世界建立最基础、也最深刻的羁绊——爱的回应。
然而,就在艾尔华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同时,泰安琼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尘砚心子心头猛地一跳。
泰安琼被母亲紧紧搂抱着,小脸埋在艾尔华的颈窝里。
就在艾尔华喜极而泣、不断呼唤他名字的时候,泰安琼似乎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或者只是单纯地想看看母亲的脸。
他轻轻推了推艾尔华,小脑袋从她怀里挣扎出来。
就在他抬头望向艾尔华泪流满面的脸庞时,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努力思考什么。
然后,他伸出小小的食指,不是指向艾尔华,而是指向了自己。
他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嘴唇再次开合,吐出了一个尘砚心子从未教过、也从未在静思园日常对话中出现过的、异常复杂的音节组合:
“织…命…者?”
发音虽然还有些生涩,音节间的连接不够流畅,但那三个字的轮廓却异常清晰!
特别是最后一个“者”字,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金属震颤般的尾音。
这个词如同一个冰冷的咒语,瞬间击碎了艾尔华沉浸在“阿妈”呼唤中的温暖氛围。
她脸上的泪水还挂着,喜悦的表情却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突如其来的寒意。
“织…命者?”她无意识地重复着,完全不明白儿子在说什么,更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词汇为何会从儿子口中冒出。
而尘砚心子,则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瞬间僵立在原地!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
织命者!
这个只在波利斯上师那晚极其郑重的承诺中、在那句被他深深刻在心底的箴言——“织命者将重织寰宇”——里才出现过的、蕴含着无尽秘密与重责的称谓!
泰安琼怎么会知道这个词?!
波利斯上师从未在静思园提及过!
他自己更不可能教!
这个词像一颗来自遥远星空的陨石,毫无征兆地砸在了这宁静的静思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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