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用世间最污秽之物,破最圣洁之阵!
铁骨城,已经是一座悬在深渊边缘的孤岛。
城墙上裂痕遍布,焦黑的痕迹和暗红的血污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每一寸砖石,都弥漫着一股死气。
城外,一座巨大的光幕笼罩了方圆十里,那便是星光净化阵。它由一名守序派的星官亲自布下,引来天穹的星辉,化作光雨,缓缓的洒落。
这光雨对天官府的军队是神恩,能治愈伤口、恢复体力;但对铁骨城的守军,却是恶毒的诅咒。
每一滴光雨落在他们身上,都会带走一丝生机,削弱一分力量。起初只是感觉疲惫,时间一长,连举起武器的力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城墙上,一名年轻的守军士兵因为脱力踉跄一步,没能躲开一蓬密集的光雨。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皮肤失去光泽,最终化作一具干尸摔倒在地,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守住!都给我守住!”
一名缺了左臂的都尉嘶声力竭的咆哮着,他用仅剩的右臂挥舞战刀,将几名试图攀上城墙的天官府士兵砍落,可他自己也被一道星光擦过,右肩的血肉瞬间被净化消融,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是一场残忍的消耗战。
天官府的军队甚至不需要全力攻城,他们只需要维持大阵,偶尔发动一轮冲击,就能看着这座以铁骨为名的城池,在光辉中被一点点磨碎骨头,耗尽最后一滴血。
城中最高的了望塔上,铁骨门的李长老望着这一幕,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是化液境的修士,是这座城池的守护者,可在那位星官面前,他连接近对方的资格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看着满城的军民,在这场名为净化的酷刑中,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天道……当真无眼啊!”他发出一声嘶吼。
就在这时,城外远处的一处密林中,三十双眼睛正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赖劫生站在最前方,他没有看城墙上的惨烈厮杀,目光反而落在那座巨大的光幕上。他甚至闭上了眼,用劫生经赋予他的闻道之能,去细细品味那座大阵的味道。
圣洁、威严、纯粹。
但同时,他也闻到了一种味道。
那是纯粹到了极点,必然伴生的洁癖。
这洁癖,让它对任何一丝异种能量都无比敏感,会本能的不顾一切将其吸收、净化。这是它强大的根源,也是它最致命的弱点。
赖劫生的嘴角,缓缓的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屠九城。”他轻声唤道。
“属下在!”
瘟疫司司主屠九城立刻凑了上来,他那张总是泛着病态青色的脸上,是一种压不住的兴奋。他早就看那座大阵不顺眼了,那股干净的味道让他浑身难受。
“我之前让你准备的调味料,都带来了吗?”赖劫生问。
“盟主放心!”屠九城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一排黑漆漆的葫芦,那笑容看得旁边的柳薷艳都有些头皮发麻,“从三途会厌字库里淘换来的百年怨煞、千年尸王油、腐神涎,还有小人我自己珍藏了三十年的化尸水,应有尽有!保证每一滴,都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臭,还够劲!”
柳薷艳听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些光听名字就让人作呕的东西,要如何用在一场决定数万人生命的战争中。
赖劫生的计划,在她看来,简直是对战争的亵渎。
“很好。”赖劫生点了点头,他睁开眼,遥遥指向城外那条作为护城河的沧澜江支流,“看到那条河了吗?”
“看到了。”
“那座星光净化阵,是以这条河作为阵眼之一,抽取水脉灵力来维持运转的。”赖劫生解释道,“现在,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去上游十里。然后,把你带来的所有调味料,一滴不剩的,全都给我倒进河里。”
“什么?!”柳薷艳终于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就……就这么简单?”
赖劫生看了她一眼,眼神平淡。
“有时候,对付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神仙,你不需要比他更强,只需要……比他更脏。”
他转头看向屠九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去吧。把那条河,给我变成一条流淌着脓血和诅咒的阴沟。我要让方圆百里,连孤魂野鬼闻到这味儿都得绕着走。”
“得令!”
屠九城像是接到了天下最美的差事,脸上笑开了花。他招呼着手下那十几个同样神情诡异的毒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密林中,向上游潜去。
柳薷艳怔在原地,她看着赖劫生那张年轻得过分的侧脸,心头剧震。
她自诩为邪魔外道,行事狠辣,可她的所有手段,都还停留在术的层面。而这个少年,他已经开始玩弄规则了。
他要用最极致的污秽,去污染最极致的纯净。
他这是要……请神上灶台,然后往锅里吐口水!
……
一炷香后。
沧澜江上游,屠九城和他手下的毒人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杰作。
他们将一个个装满了恶心液体的葫芦和陶罐打开,那股混合了尸臭、怨毒、腐败的浓烈气味,一瞬间就让周围的林木迅速枯萎,连河里的鱼虾都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
“倒!”
随着屠九城一声令下,黑色的粘稠液体、泛着绿光的尸油、血红的煞气……一股脑的被倾倒入清澈的河水中。
河水迅速变得浑浊、恶臭,甚至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毒泡。一条流淌了千年的清澈江河,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变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黄泉。
做完这一切,屠九城心满意足的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露出一脸享受的神情,带着手下迅速撤离。
而下游。
铁骨城外的战场上,星光净化阵依旧在稳定的运转着。
那名坐镇中军的守序派星官,正悠闲的品着香茗,欣赏着城墙上那些凡人绝望的挣扎。在他看来,再过一个时辰,这座城就会不攻自破。
然而,就在这时,他猛的皱起了眉。
他感觉到,星光净化阵抽取水脉灵力的阵眼,传来了一股极度不详的能量波动。
“嗯?有杂质?”
他并未在意。大阵拥有自动净化的能力,任何污秽都会被瞬间抹除。
也正如他所料,大阵的核心枢纽感应到这股庞大的污秽能量后,立刻本能的、疯狂的开始吸收!它要将这突如其来的垃圾彻底清理干净!
它吸收的速度极快,威力极大。
可它吸入的,是屠九城穷尽毕生所学调配出的万毒之源!
“咔嚓……咔嚓嚓……”
笼罩天地的光幕之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黑色裂纹。
原本柔和纯净的星光,开始剧烈的闪烁,光芒中,渐渐掺杂进了一丝丝不祥的、污浊的黑气。
“怎么回事?!”
中军帐中的星官猛然站起,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轰——!
一声震天巨响,不是来自城墙,而是来自星光净化阵本身!
整座大阵从内部轰然炸裂!
圣洁的光幕瞬间崩碎,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粘稠的黑光!那光芒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和强烈的腐蚀性,化作一场黑色的暴雨,铺天盖地的朝着下方天官府的大军覆盖而去!
“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的手!我的法器!”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战场。
那些前一刻还在享受着星光沐浴的天官府士兵,下一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黑色光雨淋了个正着。
他们的铠甲、兵器、血肉,在接触到黑光的瞬间,就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迅速融化、溃烂,冒出阵阵黑烟。
原本整齐威严的军阵,瞬间乱作一团。无数士兵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哀嚎,试图扑灭身上的黑光,却只是徒劳。
那名星官呆立当场。
他引以为傲的净化大阵,他赖以轻松破城的无上神通,竟然从一个治疗友军的神器,变成了一件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绝世凶器!
“噗——”
他心神巨震之下,一口神血喷出。
而城墙之上,铁骨城的守军们也全都看傻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片折磨了他们三天三夜的圣洁星光,突然变成了黑色的死亡之雨,将城外那些不可一世的敌人,成片成片的腐蚀成脓水。
这超现实的一幕,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来了吗?”一名年轻士兵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铁骨城那沉重的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在一阵“嘎吱”声中,轰然大开。
一支三十人左右的队伍,从密林中缓缓走出,不急不缓的朝着城门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洗得发白儒衫的少年。他神情平静,一金一黑的异色双瞳在混乱战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异。
他身后的人,更是千奇百怪。有身段妖娆、眼波流转的绝色女子;有脸色青黑、怀抱毒物葫芦的阴鸷老者;还有一群气息诡异、眼神如同毒蛇般的刺客。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与城外那片污秽黑雨同源的、令人不安的邪道气息。
他们不像援军,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讨债恶鬼。
城楼上,李长老看着这群人,看着他们坦然的从那些被黑光腐蚀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旁走过,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他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城外那场肮脏的胜利,正是出自这群人之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朗声道:“城外义士,援手之恩,铁骨城感激不尽!还请入城一叙!”
赖劫生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李长老,嘴角微扬,没有答话,径直领着人走进了城门。
然而,当他踏入城门甬道的那一刻,数十柄明晃晃的长刀与利剑,瞬间从两侧伸出,“噌”的一声,交错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甬道两侧,数百名铁骨城守军手持兵刃,神情紧张而戒备的盯着他们。
为首的李长老从城楼上走下,他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苍老的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他看着赖劫生,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老朽……多谢诸位解围。”他先是躬身一礼,随即猛然直起身,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
“但老朽也想请教阁下!”
“你们以如此歹毒、污秽的手段破阵,与魔道何异?!”
“你们……究竟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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