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的盟友,不是我的主人!
“不够。”
这两个字,狠狠的扎进了死寂的战场中。
没有咆哮,没有嘶吼,只是一种平静到让人骨头发寒的陈述。
就是这份平静,让那位叫江风的“破晓之刃”副统领,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继而转为一种被冒犯的扭曲。
“放肆!”
江风的声音通过面甲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他猛的上前一步,一股远超玄陆凝丹境的恐怖威压,朝着赖劫生压了过去。
“区区一个土着头领,也敢在云上天江家的恩赐面前讨价还价?”
他身后数千名“破晓之刃”战士没有动,但冰冷的杀意却在一瞬间实质化,无数道淡蓝色的目光,死死的锁定了赖劫生。只要江风一声令下,就能将他连同脚下的战车一起从世界上抹去。
破军盟的众人,在那股威压下脸色煞白,呼吸都变得艰难。石进、狂枭妖王等人下意识的想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灌满了铅,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这就是来自更高文明的力量碾压。
然而,位于中心的赖劫生,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在那股气势中,连衣角都未曾晃动。赖劫生甚至没看江风一眼,那双一金一黑的异瞳,只是平静的穿透威压,直直注视着江玄。
他在等江玄的回答。
“江风,退下。”
江玄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威压,瞬间烟消云散。
江风的身形一僵,面甲下的目光带着不甘,但他终究没有违抗命令,不情愿的后退了半步,杀意却没有丝毫减弱。
“赖兄。”江玄的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故人,语气复杂,“你应该明白,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选择?”
赖劫生笑了。
他缓缓的转过身,不再看江玄,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后那支残破、士气低落的军队。
他的目光,扫过石进那张涨得通红的脸,扫过柳薷艳那紧握短刃、指节发白的手,扫过狂枭妖王那双巨大却茫然的眼睛。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最普通的士兵身上。
那些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士兵,许多人连兵器都残缺不全。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绝望,但在看到赖劫生的目光时,胸膛却又不自觉的挺了起来。
因为,那是他们的盟主。
是那个带着他们,一路从地狱里杀出来,向神明挥刀的破军令主。
赖劫生收回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遍了整个战场,传到了每一个破军盟将士的耳中。
“贯星盘,不是我的。”
“那是铁骨城七万守军的命,是黑风魔狮覆灭的八千三百英魂的债,是这九天以来,每一个倒下兄弟用血换来的东西。”
“它属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属于每一个被天官府当成祭品的冤魂,属于我们这些不愿再跪着活下去的疯子。”
“我赖劫生,没有资格,更没有权力,拿着用兄弟们的命换来的东西,去向任何人摇尾乞怜,换一份被施舍的活路!”
这番话,掷地有声,敲击在每一个破军盟将士的心上。
他们眼中死寂的空洞,被瞬间点燃。
他们心中的屈辱与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一股决绝的战意。
是啊,他们是疯子!
是一群连神明都敢挥刀的疯子!
他们可以战死,可以被碾碎,但他们的骨头,不能弯!
就连那些刚刚被缴械、瘫软在地的哗变妖兵,听到这番话时,都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眼中的贪婪与恐惧褪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羞愧与动容。
赖劫生没有理会身后的反应。
他缓缓转身,再次面向江玄,那双金黑异瞳中,燃烧着璀璨的光芒。
那光芒,足以让神明都为之侧目。
“江玄,你从云上天而来,或许不懂我们这些土着的道理。”
“在你眼中,我们是蝼蚁,是乌合之众。我们弱小,愚昧,所做的一切,在你们看来或许都只是不自量力的挣扎。”
“没错,我们是弱小。”
赖劫生坦然的承认,但他的声音却陡然拔高!
“但再弱小的蝼蚁,也有权力决定,是在自己的巢穴里站着死,还是跪着被当成别人谈判桌上的筹码!”
“你想要贯星盘?”
“可以!”
赖劫生伸出了一根手指。
“我们联手,作为平等的盟友,打破这座神山,荡平那天官府,让我们亲手为死去的兄弟们,讨回一个公道!”
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战后,召开‘不周山会议’。由我破军盟,由那座依旧在观望的大胤皇朝,由你云上天江家,三方共同坐下来,决定这片天地的未来,决定贯星盘的归属!”
最后,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那双金黑异瞳死死的锁着江玄,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深处。
“我给你一个选择,江玄。用你的道,来让我信服。”
“你是想当一个乘人之危的商人,还是想当一个与我们一同开创新纪元的战友?”
“我赖劫生,今日,就赌你江玄的道,赌你这位云上天天骄的器量究竟有多大!”
“够不够资格,与我们这群疯子站在一起,把这片天,捅个窟窿!”
……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赖劫生这番大逆不道的宣言中,陷入了静默。
副统领江风的面甲下,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他想咆哮,想怒骂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赖劫生所说的,已经超出了交易的范畴。
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属于弱者的,名为尊严的东西。
江玄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
赖劫生的每一句话,都精准的、毫不留情的斩在了他的道心之上。
商贾?战友?
巧取豪夺?开创纪元?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家族长老的教诲——“江家的道,是秩序的道,是掌控的道,是让万物各归其位,为我江家所用。”
他也想起了自己这一路,对赖劫生的种种不屑。他看不起他那泥地里打滚的求生方式,看不起他那些不择手段的计谋,认为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旁门左道。
可就是这个他看不起的土着,这个蝼蚁,此刻,却站在他的面前,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向他阐述了一个更加宏大的道。
一个不问出身,不问强弱,只问对错,只争尊严的道。
一个敢于向既定命运,向高高在上的神明挥刀的道。
相比之下,自己家族那套所谓的掌控之术,那套将一切都视为棋子和交易品的冰冷法则,是何等的渺小。
“少主!不可!”
江风似乎察觉到了江玄的动摇,急声喝道:“此獠巧舌如簧,意图动摇您的道心!我们的任务只是取回贯星盘,无需与这些土着纠缠!”
江玄没有理会他。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赖劫生。
他看到,赖劫生的眼中,没有一丝狡诈与算计,只有一片坦荡、疯狂而炽热的真诚。
他是在赌。
用自己的命,用整个破军盟的命,来赌自己的器量,赌自己的道心。
一股名为豪情的东西,在江玄的胸中轰然炸开。
他想起了在葬法深渊,赖劫生对他说的那句——“既然天地不容我,我何必去求它的法?”
他想起了在中枢城下,那些悍不畏死的镇山军,为了保护他这个“外人”而慷慨赴死的决绝。
他想起了赖劫生那句——“我的人,死,也得死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死在自己人的算计里。”
他,江玄,云上天江家的天之骄子,何曾被人如此信任过?何曾有人,敢用身家性命,来赌他的道?
“哈哈……哈哈哈哈!”
江玄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与洒脱。
他猛的一挥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江风震退了数步。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赖劫生的面前。
他没有再散发任何威压,而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伸出了自己戴着银色手甲的右手。
“赖兄。”
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朗与坚定。
“你赌赢了。”
“我江家的道是大,但我江玄的道,从今日起,我自己走!”
“我以云上天江家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接受你的提议!”
“从此刻起,我破晓之刃,与你破军盟,结为——平等攻守同盟!”
赖劫生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片被自己亲手点燃的,名为梦想的火焰,也笑了。
他伸出手,与江玄那只冰冷的、由高科技铸就的手甲,重重的握在了一起。
这一握,代表着两个不同文明、两种不同道路的顶尖天骄,第一次真正地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盟约既定,再无间隙。
赖劫生与江玄同时转身,并肩立于万军之前。
赖劫生高高举起那面写着“破军”二字的黑色战旗。
“破军盟,听令!”
江玄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带着金属质感的命令,传遍了整个“破晓之刃”的战阵。
“破晓之刃,全军准备!”
一面是承载着血与火的古老战旗。
一面是代表着科技与秩序的银色洪流。
破军盟沉寂了数日的战鼓被重新擂响!咚!咚!咚!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不周山的心脏上。
“破晓之刃”那数万杆光束长枪的枪口,再次亮起了洞穿天穹的幽蓝光芒!嗡——!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这一刻,汇成了一首即将奏响的弑神序曲。
赖劫生与江玄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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