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这破地方，呼吸都犯法？
不知过了多久，赖劫生的意识才从一片混乱中凝聚。
他睁开眼。
一条银色光河悬在半空，正在逆流，河里漂着宫殿的碎块和白玉栏杆。光河尽头是一个破碎的黑太阳，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赖劫生眨了眨眼，脑子转动的很慢。
他想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闷哼一声，差点又昏过去。
两种剧痛在他体内炸开。
第一种痛来自肉身崩裂。冲进那条劫气支流时，他的身体被时空碎片撕开。现在，他全身从骨头到内脏，没有一处是好的。身上的儒衫成了布条，皮肤上全是深可见骨的裂痕，身体仿佛一碰就碎。
第二种痛，来自一种诡异的修复。
那股精纯的劫气正在他身体里乱冲，强行拼接他碎裂的骨头，用能量灼烧断裂的经脉，将它们熔接在一起。
他的身体在毁灭和创造之间，维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
“江玄？”
赖劫生忍痛在脑子里呼唤。
回应他的是一阵“滋滋”的杂音。
“这里…是法则废墟…”
江玄的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
“天域…倾倒…上古神战…所有破碎规则…的坟场…”
“小心…这里的一切…都…是活的…”
“滋滋——”
随着最后一声刺耳的电流，江玄的声音彻底消失。赖劫生感觉到，手里的【云海令】光芒几乎完全暗淡，没了动静。为了抵抗这里混乱的法则，江玄的残魂耗尽了力量，陷入了沉睡。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赖劫生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废墟。
大地是碎的，一块块陆地悬在空中，被彩色的光带连着。有的陆地有神殿残骸，有的陆地寸草不生，盖着一层厚灰。
他现在躺在一块不到十丈方圆的黑岩上。石头边上，长着几株发光的水晶植物。
他试着站起来，右脚刚一踏出，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浮起来，好像没了重量。等他迈出左脚，一股巨大的重力又压了下来，让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骨和黑石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引力是混乱的。
赖劫生心里一沉。
他缓缓抬手，催动丹田里的劫海青莲。一缕灰黑色的混沌劫力，艰难的流过他被焊接起来的经脉，汇聚到左眼。
“一眼死！”
左眼瞳孔变黑，死亡之力射向不远处一块漂浮的石头。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被死亡之光击中的石头不但没烂，反而剧烈震动一下。接着，石头表面突然开出无数朵金属质感的花。
一股磅礴的生命力从那块石头上爆发出来。
赖劫生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不信，立刻换了力量，将劫力灌注到右眼。
“一眼生！”
金色瞳孔光芒大盛，代表生机的力量射向自己胳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本应是他最强的疗伤神通。
“滋——”
金光落在伤口上，却发出皮肉被腐蚀的声音。
他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鲜红的血肉迅速变黑、发臭，流出腥臭的脓液，连下面的骨头都开始出现黑斑。那股腐烂还在顺着他的胳膊飞速向上蔓延！
赖劫生直接调动最原始的混沌劫力，封锁住整条手臂的经脉，才勉强止住了腐烂。
就算这样，那股钻心的剧痛还是让他背后渗出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
这里是法则的坟场。
他熟悉的所有规则，在这里都不管用了。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创造等于毁灭，毁灭也能带来新生。这里的一切都是矛盾和颠倒的。
他想凝聚一团火球，指尖跳出来的却是一簇冒着寒气的冰棱。
他想召出一面土墙，脚下升起的却是一道毫无防御力的水幕。
赖劫生心头一凉。
他所依赖的战斗方式，都是建立在对玄陆世界规则的理解之上。
可在这个地方，他过去的所有经验，只会害死自己。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
蛮干不行。
他必须先理解……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讲理。
他放弃了所有施法的念头，开始观察、记录。
他的目光很快被不远处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枚有一人多高的巨型青铜齿轮，漂在半空中。
齿轮已经锈迹斑斑，上面全是刀砍的痕迹，边上还有几个大缺口。它就那么静静的悬浮着。
赖劫生能从齿轮上，感觉到一种和周围废墟不同的、古老又精确的气息。
他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赖劫生压下直接用手摸的冲动，分出一缕神识，小心的探向那枚青铜齿轮。
这一次，没有发生法则逆转的怪事。
他的神识顺利碰到了齿轮的表面。
就在接触的瞬间——
“嗡！”
无数混乱的信息冲进赖劫生的脑海！
破碎的画面夹杂着撕裂灵魂的噪音，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看到一秒钟被拉长到一万年的酷刑。
他听到万物在时间倒流中痛苦的呻吟。
他感觉到整个宇宙的弦被一双看不见的手随意拨弄，过去和未来在同一刻重叠、碰撞、消失！
一段不属于他的，关于时间神职破碎时的记忆，化作记忆洪流，冲刷着他的神魂！
“呃……啊啊啊！”
赖劫生痛吼出声，双手死死的抱住脑袋，在地上抽搐，七窍都渗出了血丝。
这种痛苦远超肉体折磨。
过了很久，那股记忆洪流才慢慢退去。赖劫生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江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活的。
或者说，都是死的。
这些神器的残骸，这些建筑的废墟，都留着它们被毁掉时，所承载的法则死前的最后一道印记。
触碰这些东西，就会体验法则死亡的过程。这里的知识，本身就是致命的毒药。
“呵……呵呵……”
赖劫生趴在地上，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自嘲。
他被彻底困住了。
不能用法则，因为法则是反的。
不能用神识，因为知识是致命的。
他过去的所有本事，在这里都成了通向死亡的捷径。
但就在这绝境里，赖劫生的道心反而更加清醒和坚定。
既然所有向外走的路都被堵死了。
那么……
他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向内求！
赖劫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放弃了视觉、听觉，放弃了所有会被这个世界扭曲的感官。
他把所有心神都沉入丹田，沉入与他性命相连的《劫生经》！
他开始用自己最本能、最原始的能力，去“闻”这个世界。
不去理解，不去分析，不去判断。
只是去“闻”。
像野兽一样，用本能去分辨哪里安全，哪里危险。
渐渐地，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的感知中浮现出来。
脚下的黑岩传来稳定和坚固的气息。
左前方的水晶植物则带着锋利和切割感，是个陷阱。
远处那条逆流的光河，气息更复杂，时而温暖滋养，时而冰冷吞噬。
在这个用气息构成的世界里，他又变回了在阴沟里求生的状态。他笨拙又专注的，一点点学习、适应着。
他开始能“闻”到一片引力稳定的区域，能“闻”到一股没有致命威胁的能量流，甚至能“闻”到一块法则印记已经消散的安全废墟。
他像个刚学走路的婴儿，在这个满是死亡陷阱的地方，重新学习怎么走路。
就在他逐渐适应了这种新的感知方式，开始规划一条安全的移动路线时——
一股全新的气息，突然闯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这气息不是死物，也不是破碎的法则。
这气息是活的，而且在移动，充满了矛盾！
它闻起来，既纯净又腐朽，既神圣又恶毒。
气息里透着饥饿和贪婪，还有一种孩子般的戏谑。
最重要的是，这股气息，带着明确的恶意。
它发现我了！
赖劫生心中一紧。他瞬间睁开那双金黑异瞳，混沌劫力瞬间遍布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他顺着那股气息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的虚空中，一团由扭曲光影构成的蠕动人形，正缓缓的向他飘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一会儿变成一个长翅膀的小孩，一会儿又化作一头有八条腿的巨兽，但锁定他的那股冰冷恶意，却一直没变。
就是它！
这就是江玄提过的，此地最危险的存在之一！
法则拾荒者！
赖劫生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起来。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已经彻底锁定了自己，逃不掉了。
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催动“劫灭星璇”，拼死一搏时。
那个拾荒者，停下了。
它没有发动任何攻击。
一个冰冷、矛盾的意念却突然出现在赖劫生的脑海里，像无数声音的叠加。
【此地禁止呼吸。】
【请尽情呼吸。】
这是……什么？
赖劫生愣住了。
下一秒，一股窒息感猛的抓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物理上的窒息。空气还在，他的口鼻也没被堵住。
而是呼吸这个行为本身，在这一刻，变成了罪过！
他每一次吸气，都感觉像是把无数烧红的钢针吸进了肺里，那股灼痛顺着气管一路烧到五脏六腑！
他每一次呼气，都感觉胸腔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的攥住，向内疯狂挤压，要将他的胸骨彻底捏碎！
而最恐怖的是，那道意念的后半句，“请尽情呼吸”，像一道魔咒，让他根本没法停止呼吸！
他越是想憋气，那股想要大口喘息的本能欲望就越强烈！
吸气，是酷刑。
呼气，是碾压。
无法停止。
赖劫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圆瞪，死死的掐住自己的喉咙。他正在绝望的挣扎，可他吸进来的每一口“空气”，都在把他拖向更痛苦的深渊。
他，正在被这里的规则，活活的处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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