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查凶手？不，我们查清官！
地底石室中，气氛冷得吓人。
柳薷艳冷笑一声，声音又尖又利。她眯起那双桃花眼，眼神里带着火气和杀意。
“查意外？赖劫生，你可真是会给我三途会出难题。”她一步步走近，红裙子在积水里拖出一条水痕，“我动用了三途会在神都潜伏二十年的暗线，费了好大力气，给你挖出了七条线索。你倒好，手一挥，说这些都是垃圾，然后让我的人去给你查哪家大人的鸟死了，哪家娘娘的簪子掉了？”
“你当我是什么？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女，还是你那破山头上，只配给你跑腿的喽啰？”
她每说一句，周围的空气就冷一分。一股压力散开，江玄都觉得皮肤刺痛。他很清楚，赖劫生要是说错一句话，这个女人马上就会翻脸动手。
但赖劫生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眼神毫无波澜。
“柳主事，你错了。”他慢慢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没把你当侍女或喽啰。我提这个要求，就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
柳薷艳的脚步顿了一下。
赖劫生继续说：“查几件灭门案，对三途会来说很简单。但要在三天里，把神都过去一个月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从一大堆传闻和官府记录里找出来，整理好……这事，除了你们三途会，我想不到谁能办到。”
“我没耍你。这道题，只有你解得开。”
这句恭维话很管用，柳薷艳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她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冷哼一声：“少给我灌迷魂汤。就算我们办得到，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大海捞针，浪费人力物力！”
“不，这不是大海捞针。”赖劫生摇摇头，眼里闪着一股猎人般的偏执。
“这是一场净化。柳主事，你想象一下，一个有洁癖的凶手，在一个堆满垃圾的房间里杀了人。为了掩盖罪行，他会怎么做？”
不等柳薷艳回答，赖劫生就自问自答：“他不会只擦血。他会把整个房间都打扫干净，让这个房间在这栋垃圾屋里显得特别完美。而这份完美，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我的仇家就是那个凶手。那七个被灭门的势力，就是他打扫过的房间。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却不知道，他打扫房间总要用到扫帚，倒掉垃圾，这些动作就像往神都这潭浑水里扔了石子，溅起了一些不起眼的涟漪。”
“我要找的，就是这些涟漪。”
这番洁癖凶手论，让柳薷艳说不出话了。
她承认，这个疯子的思路虽然奇怪，但她没法反驳。甚至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更高明的道理。
“好……好一个涟漪。”过了好一会，她才挤出几个字，重新打量着赖劫生，眼神里少了轻视，多了凝重。
“我再信你一次。但是，赖劫生，你给我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三天后，你从那堆涟漪里找不出一条鱼，那么我们之间的合作，代价可就要重新谈了。”
说完，柳薷艳的身影化作红光，消失在阴影里。
地室重归寂静。
“你……真有把握？”江玄看着赖劫生，眼神复杂。他出身云上天，学的是正派大道，习惯一剑解决问题。赖劫生这种在细节里找线索的邪门歪道，让他觉得新鲜，又不太放心。
“没有。”赖劫生回答的干脆。
“那我们……”
“但我的道告诉我，方向是对的。”赖劫生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接下来的三天，两人都很煎熬。
江玄有些待不住，几次想出去看看情况，都被赖劫生拦住了。他只好一遍遍演练剑法，手里的白玉折扇开合，带起一阵阵风声。
赖劫生则进入了类似龟息的状态。
他一边对抗着周天星斗大阵的压力，一边开始修炼江玄给他的《九转琉璃身》。
这门功法和他的《劫生经》完全不同。《劫生经》靠的是吞噬转化，以劫养身。而《九转琉璃身》是纯正的法门，用天地正气淬炼肉身。
一正一邪，两股不同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开始了碰撞磨合。
修炼过程很痛苦。他身体一会热得像在火炉里烤，一会又冷得像掉进冰窟窿。但他硬是咬牙撑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副被劫弄坏的身体，想变强就必须重塑。
第三天深夜。
烛火快灭的时候，柳薷艳终于出现了。
这次她没那么盛气凌人，脸上带着疲惫，表情也很古怪。
啪嗒。
她二话不说，直接把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扔在地上。
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发黄的旧卷宗。
“你要的东西。”柳薷艳揉着眉心，有些无力的说，“天命历3438年秋季，神都所有能找到的、记录在案的异常事件，一共三千六百七十二件，全都在这里了。”
“翰林院学士家的鹦鹉会说反诗了；平康坊的头牌姑娘咬了客人；城西的屠夫梦游把自家猪全放了……”
她随便拿起一卷念了几个，自己都觉得可笑。
“赖劫生，我三途会近千名影鼠，不眠不休给你当了三天的疯狗，就为了刨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现在，轮到你来告诉我，这些垃圾里，到底藏着什么鱼！”
江玄也看呆了。他走过去拿起几卷翻了翻，上面记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根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看向赖劫生，眼神里全是怀疑。
然而，赖劫生却像是看到了宝贝。
他那双金黑异瞳，看到这满箱东西时，瞬间亮了起来。
他没去翻，直接在木箱前盘腿坐下，闭上了眼。
嗡——
丹田里的九品劫海青莲微微一颤。一丝劫力悄悄探出，笼罩了整箱卷宗。
闻道。
瞬间，无数乱七八糟的味道涌进了他的感知里。
鹦鹉说反诗，是妖气的怨味；头牌咬人，是情欲的腥味；屠夫放猪，是假酒的酣味……
三千多件意外，三千多种劫味，在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这么大的信息量，能让一个星璇境的修士当场变白痴。
但赖劫生却很享受。因为他就是劫。这些味道对他来说不是毒药，而是食物。
他在这片混乱的味道中，耐心的筛选着。
他要找的，是那股被其他味道掩盖住的，最细微、最不协调的假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
地室里很安静，江玄和柳薷艳都屏住呼吸看着他，感觉眼前这人有点疯。
他们见过的强者，有的能一剑开山，有的能言出法随，但像赖劫生这样，把查案搞得像跳大神一样的，绝对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突然！
赖劫生猛的睁开眼！
他手一伸，直接从那堆卷宗里抽出毫不起眼的一卷。
那是一份城防司的换防记录，薄薄几页纸，混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赖劫生展开卷宗，目光落在了其中一行小字上。
他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念着那行字。
“天命历3438年，秋分后三日。”
“吏部侍郎，王启年，上奏。以‘体恤士卒，勘测秋季龙脉走向，恐惊扰坊市地气’为由，特请调长乐街坊市守护阵法师陈十三，离岗三日，协助勘察。”
“批：准。”
长乐街！
正是十八年前，赖家所在的街道！
案发时间和阵法师被调走的时间，对上了！
轰！
江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坊市的守护阵法是第一道防线。阵法师一走，等于给凶手打开了长乐街的大门！
这不是意外，是里应外合！
柳薷艳也反应过来，抢过卷宗看着上面的红印，脸上第一次露出又惊又怕的表情。
王启年！
那个在神都出了名清廉正直，被叫做朝堂楷模的大官！
谁能想到，一场灭门惨案的背后竟然是他！
“找到了……”
赖劫生慢慢站起来，把那份薄薄的卷宗，重重的拍在了石桌上。
他抬起头，那双金黑异瞳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吏部侍郎，王启年。”
“查凶手？不。”
“我们查清官！”
“他，就是我们撬开这神都黑幕的第一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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