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好一出“替天行道”！鼓掌！
角宿星官的声音温和动听，每个字都说到了人心坎里。他描绘的蓝图充满正义，许诺的未来也足够光明，他伸出的那只手，就像是救赎。
赖劫生抬起头，那双在挣扎中布满血丝的金黑异瞳，正倒映着角宿星官的身影。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冲击到了。
他伸出手，动作迟缓僵硬。那只布满干涸血污和伤痕的手，跟角宿那只完美无瑕、流淌着星辉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两只手握住的瞬间，赖劫生整个人都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
赖劫生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调，他费力的吞咽了一下，眼中迸发出一种被压抑太久的火焰。
“我……我只是个……在泥地里打滚的穷书生……我这一辈子，都在躲灾，都在逃难……我从没想过……”
他的话断断续续。
“我从没想过，我这样的人，也能……也能参与到‘替天行道’这种……伟大的事业里来！”
“我……我愿意！”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的潮红，眼中甚至有泪光在闪动。这不是演的，一个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被告知自己是“救世主”的凡人，本就该是这副模样。
“好！好！好！”
角宿星官抚掌大笑，声音中满是欣慰。他能感觉到赖劫生握着他的手在剧烈颤抖，能看到他眼中那份激动的崇拜。
一个完美的棋子。
强大又偏执，还有点小聪明，但说到底，还是一个没见过世面、容易被大义和希望感召的凡人。
“赖兄弟，不必如此。”角宿反手拍了拍赖劫生的手背，一股温润的秩序星力顺着他的掌心渡了过去，迅速修复着赖劫生体表的伤势。这股力量很纯粹，像是在展示他毫无保留的善意。
“你不是参与，你是这场变革的核心！从今天起，你我便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的兄弟！”
这声“兄弟”似乎彻底击中了赖劫生的软肋，他眼中的泪光再也抑制不住，重重的点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哽咽声，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角宿满意的收回手，又取出一枚翠绿的丹药递了过去。
“这是【九转回春丹】，虽不能根治你道基的损伤，但足以让你在半个时辰内恢复所有外伤，并补充你亏空的真元。后面的路还很长，你需要它。”
“多谢角宿大哥！”赖劫生毫不犹豫的接过丹药，一口吞下，甚至没有检查，仿佛对这位“救世主”的信任已经超越了一切。
丹药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暖流席卷全身。那些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亏空的丹田也迅速充盈起来。
然而，在赖劫生的“闻道”感知中，这枚丹药的味道却并非如此。
那浓郁的生命气息下，藏着一缕极淡的，如同蛛丝般的“腥甜”。那味道，赖劫生很熟悉。是他在坠星原上，用“引灾符”吸引劫兽时，所散发出的诱饵的味道。
这枚丹药，不仅是疗伤圣品，更是一个顶级的追踪器和定位信标。
角宿又交代了几句，大意是让他先在这里好好休养，适应天域的法则，三天后，再来带他去“变革派”真正的秘密据点。他的言辞恳切，像一个真正关心自家兄弟的大哥。
赖劫生一一应下，满脸都是“一切听大哥安排”的神情。
两人亲切交谈，称兄道弟的同时，赖劫生的识海深处，一场冰冷的交流也在同步进行。
他将刚刚与角宿的全部对话，连同自己“闻”到的所有味道——那“替天行道”背后如同万千怨魂哀嚎的味道，那“永恒和平”背后如同圈养牲畜的腥臊味，那“关闭后门”背后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的毁灭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打包成一个完整的信息流，直接甩给了寄宿在【云海令】中的江玄。
江玄的残魂在吸收了那枚丹药的部分逸散能量后，已经恢复了些许。当他“看”完这个信息流后，那股源于顶级世家嫡子的骄傲，瞬间被一股寒意与惊怒所取代。
“他在说谎！”江玄的声音在赖劫生识海中咆哮，虽然虚弱，但无比肯定，“他在每一个字上都在说谎！”
“哦？江大公子有何高见？”赖劫生在识海中的声音，与他此刻表现出的激动憨厚判若两人，冷静的像一块冰。
“后门！他说要‘关闭’后门！”江玄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波动，“我江家先祖留下的手札残卷中曾有记载！那道所谓的‘后门’，其实是上古神战时，一位心怀慈悲的‘变数派’星君，以自身神职为代价，在天域法则核心上，强行撕开的一道‘泄压阀’！”
“泄压阀？”赖劫生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对！泄压阀！”江玄的声音愈发急促，“这座天域监狱，为了维持其‘完美秩序’，每时每刻都在产生无法计算的‘法则熵增’，说白了，就是系统垃圾和规则冲突。这些‘垃圾’要是积压不散，最终会让整个天域从内部崩溃。而那道‘后门’的唯一作用，就是将这些‘垃圾’，悄无声息的排泄到无尽虚空之中！”
江玄顿了顿，声音带着恐惧。
“所以，‘关闭’它，就相当于……堵住了一座即将喷发的超级火山的火山口！其结果，会让整个天域，连同其中所有的神明、所有的法则、所有的一切，都在无法宣泄的能量中，被炸成最原始的混沌！”
“这是一场波及整个天域的……自杀式袭击！”
江玄的分析，与赖劫生“闻”到的那股“大爆炸”的味道，完美印证在了一起。
“有意思。”赖劫生在识海中轻笑一声，“所以，我们这位‘角宿大哥’，其实是个想拉着所有神明同归于尽的疯子？”
“不止！”江玄立刻否定，“如果只是同归于尽，他没必要费这么大劲来找你！你的‘劫生之体’，还有你的【贯星盘】，在这场爆炸中，一定扮演着某种……更关键、也更恶毒的角色！”
江玄的推断戛然而止，因为角宿已经结束了他那番热情的叮嘱。
“好了，赖兄弟，你且安心休养，我先走一步。”角宿最后拍了拍赖劫生的肩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
“角宿大哥，请留步！”
赖劫生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角宿回过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赖劫生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那个……角宿大哥，我……我就是个凡人，想的比较简单，也比较自私……我就是想问问……”
他搓着手，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角宿的眼睛。
“等我们……等我们完成了这开天辟地的大业，推翻了守序派的暴政……我……我们这些凡人，还有……还有江玄，该怎么……怎么离开这神仙打架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家乡呢？”
这是一个很现实，甚至有些格局太小的问题。
一个刚被赋予“救世主”使命的人，不想着如何完成大业，却先关心起了自己怎么回家。这完全符合一个被巨大馅饼砸晕了头的、眼界狭隘的凡人形象。
然而，就是这个问题，让角宿那张春风般和煦的笑脸，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那僵硬是如此短暂，甚至比星光闪烁还要快，几乎无法被任何神识捕捉。
但赖劫生的“闻道”，捕捉到了。
在那个瞬间，他“闻”到角宿身上那股“圣洁”与“亲切”的味道，出现了一丝如同琴弦绷断般的不和谐。
紧接着，角宿的笑容便恢复了完美。他甚至爽朗的笑出了声，仿佛在笑赖劫生的天真。
“哈哈哈，赖兄弟，你这问题问得好！问得实在！”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你放心！天域的法则，之所以像现在这样如同铁桶一般，完全是守序派那群老东西，用他们的神职强行加固了所有壁垒。”
“一旦我们‘关闭’了核心，他们的秩序锁链就会彻底崩坏。届时，整个天域将恢复到上古时期那种自由流动的状态。别说是打通一条返回你玄陆的稳定通道，就算是我们亲自护送你衣锦还乡，那也只是举手之劳！”
“更何况，你与江玄，是这场变革的大功臣！我们又岂会亏待功臣？”
这番解释天衣无缝，充满了豪气与承诺，足以打消任何人的疑虑。
“原来如此！是小弟我想得太多了！多谢大哥解惑！”赖劫生立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作揖，脸上的崇拜之情更浓了。
角宿含笑点头，这一次，他没有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了这片废墟的天际。
他要去向组织汇报，他已经成功的，将那枚关键的“棋子”，牢牢握在了手中。
随着角宿的离去，那股笼罩在周围的、令人舒心的秩序之力也随之消散。
这片法则废墟，又恢复了它那混乱、扭曲、令人不安的本来面目。
赖劫生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足足十息。
他才缓缓的直起了腰。
就在他直起腰的瞬间，他脸上所有激动、崇拜、憨厚的表情，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剩下的，只有一种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与平静。
那双金黑异瞳的最深处，那个由他亲手在“葬法深渊”中凝聚而成、代表着他自身之道的“劫灭星璇”，正在缓缓转动，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寒意。
“他走了。”赖劫生淡淡的开口，说的不是传音，而是沙哑的自语。
“你都听到了？”他问的是手中的【云海令】。
“……听到了。”江玄的残魂在令中发出一声颤音，“他想引爆整个天域……然后，用你这枚能承载一切‘劫难’的【贯星盘】，将那场毁天灭地的爆炸余波，连同所有的罪孽与因果，全都……全都导向我们的世界！”
“他是在……创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献祭’！他想用一个世界的毁灭，来为他开启一个‘干净’的新纪元！”
江玄的声音里，满是后怕。他们逃离了虎口，却一头扎进了龙潭。而且这条龙，伪装得比老虎还要和善。
然而，赖劫生却笑了。
那是一种低沉的、发自胸腔的、充满了嘲弄与冰冷杀意的笑。
“救世主……破局者……开创新纪元……”
他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角宿用过的那些词，每说一个词，眼中的讥讽便浓上一分。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在“九转回春丹”作用下已经光洁如新的皮肤，然后，他抬眼，望向了之前那只“光影小猫”为他示意的、“黑市”所在的方向。
“他想让我去找一扇门。很好。”
赖劫生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却比这废墟中任何一道破碎的法则都更加危险。
“但找到之后，是关上，是打开，还是给它装上一把新锁，再把钥匙……卖个好价钱……”
他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勾勒出一抹疯狂与邪气。
“那，就得看我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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