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天光从一匣小窗透来,切割光影,碎小尘粒在光柱中沉浮飘渺。
厄缪斯微微低着头,银色的发丝垂落几缕,遮住了部分侧脸,却依旧可见那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低垂着,专注而静默。
谢逸燃原本翘着的腿不知何时放了下来,交叠的手指也停了无意识的敲击。
他靠在椅背里,望着厨房中那个安静忙碌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明。
平和,稳定,甚至……安心。
没有在研究院无尽的厮杀与屠戮,没有实验室满地的鲜血与碎骨,只有厨房里传来的规律切菜声,和水流冲刷的细微响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淡的油烟味,混合着他和厄缪斯尚未散尽的信息素味道,竟奇异地构成了一种烟火气。
这种在他混乱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陌生氛围,让谢逸燃感到一种莫名的松弛。
他盯着厄缪斯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突然觉得,如果忽略掉这监狱的背景,仿佛他们真就成了一家“三”口。
“少将……很会做饭?”
他声音随意,少了平时的刻意挑衅后,反倒带着些别样好听的磁性。
厄缪斯切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刀刃悬在半空一瞬,才又落下,发出规律而轻快的笃笃声。
他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混在流水声里,听不出情绪。
“军校课程的一部分。”
言简意赅,仿佛在汇报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技能。
“哦?”
谢逸燃来了兴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手支着下巴,墨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厄缪斯的后背。
“军校还教这个?专门教你们……伺候雄虫?”
他话语里的戏谑又冒了头,但比起之前的恶意,此刻更像是一种……好奇的调侃。
厄缪斯的抿了抿唇,关掉水龙头,将切好的食材放入一个看起来勉强能用的加热容器中,按下几个按钮。
“是必修课。”
他背对着谢逸燃,声音平稳无波。
“旨在确保雌虫具备侍奉雄主的基本素养,尤其是在野外或资源受限环境下,能妥善照顾雄主的饮食起居。”
解释的一板一眼,全然是在背课本。
但谢逸燃听着,嘴角却无意识地向上弯了弯。
他想象着厄缪斯穿着笔挺的军校制服,在一群雌虫中间,面无表情地学习如何切菜,如何熬汤,学习如何取悦的样子,那股恶劣的笑意又忍不住在胸腔里鼓噪。
“看来少将当年是优等生?”
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
厄缪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把切片倒入锅内,开火加热。
很快,一股奇异的香气开始慢慢飘散出来。
那味道并不浓郁,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勾人食欲的温暖,混合着肉类的醇厚和某种植物根茎的清甜,彻底盖过了监狱囚房本身的湿霉气。
谢逸燃的鼻子不自觉地动了动,视线牢牢锁定了厄缪斯正在盛装食物的背影。
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对“食物”产生了如此明确的期待感。
很快,厄缪斯端着一个简单的餐盘转过身,走向谢逸燃。
餐盘里摆着煎烤得恰到好处的肉排,旁边搭配着煮得软糯的块茎泥,甚至还有一小撮用仅有的调料简单拌过的不知名翠色菜叶。
摆盘简洁,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肮脏监狱的精致感。
大厨水准,可以打五颗星。
谢逸燃眼神清亮一瞬。
厄缪斯则将餐盘放在谢逸燃面前的矮桌上,然后沉默地退后一步,垂手站立在一旁,如同侍从。
他依旧没有看谢逸燃,深蓝色的眼眸低垂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谢逸燃看看餐盘,又抬头看看厄缪斯,墨绿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他没有立刻动餐具,而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站着干什么?”
囚房内只有一张小凳,于是他扬了扬下巴,指向对面空着的床铺。
“坐下,一起吃。”
厄缪斯猛地抬眼,深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
雄虫与雌虫一同进食是不可能的,在帝国不可能,在格雷斯更不可能。
雄主进餐,雌虫只有侍立一旁,等待雄虫用餐完毕后再食用残羹冷炙。
“这不合规矩……”
他下意识地拒绝,声音里带着惯有的疏离。
其实在刚开始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谢逸燃让他跪在桌边侍候的准备,这在雌雄虫之间也不过常事。
厄缪斯可以接受谢逸燃的暴力或殴打,这种痛苦于他而言反而更易承受。
起码可以恨的坦荡。
而下一秒。
“规矩?”
谢逸燃嗤笑一声,拿起餐具,毫不客气地切下一块肉排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让你坐就坐,哪那么多废话?还是说……你想让我‘喂’你?”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明晃晃的威胁和暗示。
厄缪斯身体一僵,看着谢逸燃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深知他绝对说得出口也做得出这种事。
权衡利弊之下,他最终还是僵硬地走到床边,在距离谢逸燃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不是坐在床上,而是坐在军部的会议桌前。
谢逸燃满意地哼了一声,不再管他,指尖晃了晃刀叉后,笑着轻哼了一声。
肉排外焦里嫩,汁水充盈,块茎泥口感绵密细腻,带着天然的甜味,就连那撮简单的菜叶也清爽解腻。
真的……超好吃。
谢逸燃吃得很快,将餐盘里的食物扫荡一空后,最后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慵懒中透着满意。
明显心情很好。
他随手将空餐盘往桌上一推,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长腿重新交叠再度架在矮桌上,墨绿色的瞳孔里戾气都消散不少,显得格外清亮。
厄缪斯始终安静地坐在床沿,背脊挺直,视线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纹路。
谢逸燃吃饭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满足感,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局促。
这与预想中的羞辱或强迫不同,这种近乎……平淡的共处,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谢逸燃真的是只很奇怪的雄虫。
“味道不错,”
谢逸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懒洋洋的调子。
“比监狱那些猪食强了不止一百倍。”
厄缪斯没有回应,只是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谢逸燃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目光在厄缪斯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依旧好看的侧脸上流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地开口。
“唉,少将。”
厄缪斯闻声,眼睫轻颤,终于抬眸看向他,深蓝色的眼眸里是一片沉寂的湖。
谢逸燃歪了歪头,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问道。
“我是第一个吃你做的饭的雄虫吗?”
问题问得突兀,甚至有些无礼,直指虫族社会里雌虫那些心照不宣的过往。
厄缪斯沉默地与他对视了两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是的。”
他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没有羞赧,没有回避,只是简单的确认。
谢逸燃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意味不明的轻笑。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厄缪斯,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景象。
厄缪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站起身,动作略显僵硬地走到桌边,端起空餐盘。
“我去清洗。”
他低声说了一句,便转身快步走进了厨房,将那点不自然隔绝在狭小的空间之外。
谢逸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嘴角的笑意未减,反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得意。
他收回目光,开始真正有闲心地打量起这间斯卡蒂罗“特意”安排的囚房。
房间不算大,但比起之前那个挤满雌虫的肮脏囚笼,已经是天壤之别。
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材质,打磨得还算光滑,反射着顶灯昏暗的光线。
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矮桌,角落里还有一个简易的储物柜。
小厨房算是意外的惊喜,虽然设备简陋,但至少功能齐全。
他的视线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墨绿色的瞳孔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斯卡蒂罗会这么好心?
这房间里,会不会有什么“小礼物”?
监听器?摄像头?
谢逸燃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细致地探查着房间的每一寸空间。
很快,床脚内侧,储物柜背面以及顶灯灯罩里出现了几个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窃听器。
果然。
谢逸燃嗤笑一声,却没有立刻动手拆除。
留着它们,或许有时候还能给斯卡蒂罗演场戏看。
只要他不想让外面听到,这些玩意儿就是摆设。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床上。
被褥因为刚才的纠缠还有些凌乱,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厄缪斯身上那股清冷的晚香玉气息,与他自己的黑茶味信息素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暧昧的味道。
就在这时,厨房的水声停了。
厄缪斯清洗完餐具,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擦干双手,走了出来。
他依旧垂着眼,避开谢逸燃的视线,沉默地站在房间中央,像一尊等待指令的精美雕像。
谢逸燃看着他这副样子,那股恶劣的玩心又起来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着厄缪斯勾了勾手指,语气轻佻。
“过来,站那么远,我怎么好好‘照顾’你?”
厄缪斯身体一僵,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迈开脚步。
他垂下眼避开谢逸燃的视线,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还未站定,正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新一轮的刁难时——
谢逸燃却失去了耐心。
他手臂猛地一伸,速度快得带起一丝风声,精准地攥住了厄缪斯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不容抗拒,甚至带着点粗暴的意味,狠狠一拽!
“呃!”
厄缪斯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而后重重跌坐在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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