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诡异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教室。
如果说我之前那句“别发疯了”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沸腾的烂泥塘，瞬间凝固了所有翻滚的气泡，
那么我掏出降噪耳机的举动，以及那句轻描淡写的“神经衰弱”，就像是在这片凝固的、散发着恶臭的泥塘表面，轻轻覆盖上了一层光洁、冰冷、且完全绝缘的冰层。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脸上，像一群被瞬间风化的雕塑。
李天阳张着嘴，那句未出口的“永坠黑暗”卡在喉咙里，让他看起来像个缺氧的傻瓜。
周凛那标志性的讥诮冷笑冻结在嘴角，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于“宕机”的茫然。
数学老师扶着讲台，手指微微颤抖，看看我，又看看苏莉莉，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而风暴中心的苏莉莉，她的脸从震惊的煞白，到被戳破秘密的羞恼涨红，再到一种被彻底无视的屈辱铁青，最后定格为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尖锐愤怒的扭曲。
我明确听到她尖叫着说:
“为什么万人迷光环对你不起作用？！”
她那句“万人迷光环”如同一个投入现实世界的bUG，突兀地悬挂在空气中，却被我用一个实实在在的物理装备——
降噪耳机，给硬生生屏蔽了。
“你......你......”苏莉莉指着我，手指颤抖，你了半天，却没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那所谓的“光环”，似乎在我这种纯粹的、毫不掺假的“物理防御”面前，第一次失去了效力。
或者说，她的能力或许能影响心智，但无法穿透橡胶耳塞和主动降噪芯片组成的屏障，去治疗我的神经衰弱。
我甚至能感觉到降噪耳机工作时那细微的底噪，像一层柔软的棉花，将外界那些令人烦躁的声波过滤了大半。
世界清净了，虽然那些灼热的视线还钉在我身上，但至少，声音的污染被隔绝了。
我没再抬头，专注于眼前的习题。抛物线，焦点，准线......这些数学概念此刻显得如此亲切而纯粹，它们遵循着严谨的逻辑，不会突然发疯，也不会朗诵疼痛青春诗句。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是我此刻唯一愿意接收的声音信息。
僵局最终是被下课铃声打破的。
刺耳的铃声仿佛解开了某种魔法的禁锢，教室里的“雕塑”们猛地活了过来。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所有人的目光依旧在我和苏莉莉之间逡巡，充满了惊疑、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苏莉莉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捂着脸，用一种比来时更加夸张的、仿佛承受了巨大伤害的姿态，呜咽着冲出了教室。
一大群男生，包括李天阳和周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追了出去，嘴里喊着“莉莉别哭”、“莉莉你没事吧”之类的话。
教室里瞬间空了一大片。
数学老师如梦初醒，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抱着教案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文具，将降噪耳机摘下来，妥善放回口袋。
耳朵里还残留着一点隔音后的嗡鸣，但比之前那种嘈杂的煎熬要好上一万倍。
站起身，准备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点水，顺便透透气。
刚走出教室门，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是班长林薇，一个平时看起来还算清醒理智的女生。
但此刻，她看向我的眼神里也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好奇，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责备。
“陈默，”她压低声音，“你刚才......也太不给苏莉莉面子了吧？你看她都哭了。”
我看着她，平静地问：“所以呢？”
林薇被我这句反问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啊，你那样说，是不是有点......太刻薄了？”
“她哭是因为我指出了事实，还是因为她的光环第一次失效？”
我打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至于刻薄，我觉得在课堂上公然朗诵那种东西，影响他人学习，才是真正的刻薄。”
林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可是......你这样会成为众矢之的的。你没看到李天阳和周凛看你的眼神吗？”
“看到了。”我点点头，“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以前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看对方的眼神也是那样。只不过现在，他们暂时统一了战线，而目标换成了我。
林薇似乎被我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打败了，摇了摇头，走开了。
我走到饮水机旁，按下按钮。温水注入水杯的声音让我感到一丝安宁。
然而，这种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
接下来的半天，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成为“众矢之的”的氛围。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带着敌意和审视的目光。
课间操时，我周围会自动空出一小圈真空地带。去食堂吃饭，原本可能会拼桌的同学，看到我过来，都会下意识地挪开目光或者加快吃饭速度。
苏莉莉没有再出现在课堂上，据说是因为“心情不好，需要休息”。而她的骑士们，则将所有的怒火和精力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李天阳，我这个曾经可以勾肩搭背、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好兄弟，现在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背叛了信仰的异教徒。
他几次想找我说话，但每次都被周凛或者其他拥护苏莉莉的人拉走，然后对我投来更加愤恨的目光。
周凛则更加直接。在一次走廊的擦肩而过时，他刻意用肩膀重重地撞了我一下，声音冰冷地砸过来：“装什么清高。”
我扶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看着他桀骜的背影，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跟一个被“万人迷光环”照坏了脑子的人讲道理，纯属浪费口水。
流言开始像瘟疫一样在校园里蔓延。
版本一：我其实暗恋苏莉莉已久，因爱生恨，所以才故意针对她。
版本二：我是个心理变态，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见不得苏莉莉这样完美的人。
版本三（最接近真相却最无人相信的版本）：我可能真的......免疫苏莉莉的魅力？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装的！是欲擒故纵！
这些流言传入我耳中时，我正戴着降噪耳机刷物理题。不得不说，这耳机是我最近做的最值的一笔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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