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晶簇丘陵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沉默,也更加迅速。三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凭借着本能和7-Alpha 重新规划出的、尽可能避开能量活跃区的路线,埋头赶路。
苏寂走在最前,步伐沉稳,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比之前更加内敛,甚至带着一丝生人勿近的冰冷。他大部分心神都用在压制和梳理右臂内那依旧有些躁动不安的能量上,同时,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深渊之瞳的凝视,以及自身力量被引动时那近乎失控的暴走感。
力量……控制……深渊……威胁……
这些词汇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盘旋。他需要力量去应对潜在的危机,却又必须时刻警惕力量本身的反噬。这种走钢丝般的境地,让他不得不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自身的严苛掌控中,无暇他顾。
璃默默地跟在后面,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清明。她时而担忧地看一眼苏寂那紧绷的背影,时而低头感受着圣辉徽章那正在缓慢恢复的光芒。深渊的恐怖烙印依旧存在,但回到相对安全环境的安心感,以及苏寂那看似冰冷实则承担了最大压力的身影,让她逐渐找回了勇气。她开始尝试用圣辉能量温和地滋养自己受创的精神,并悄悄分出一丝光芒,笼罩在苏寂周围,希望能驱散一些他周身那令人不安的冰冷气息。
7-AlAlpha 则处于一种高效的多任务处理状态。一部分算力用于导航和警戒,一部分算力持续修复自身在深渊边缘受损的系统,更多的算力则在疯狂地处理、分析着之前记录下的关于那黑暗存在的所有数据——能量频率、信息污染模式、规则扭曲特性……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弱点或规律。幽蓝的竖瞳中数据流奔涌不息,沉默却坚定。
当他们终于穿过那道标志性的水晶拱门,重新踏入光蕈林那温和、充满生命能量的领域时,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空气中那熟悉的草木清香,脚下柔软富有弹性的发光苔藓,以及周围那些散发着柔和光芒、安静生长的巨大蘑菇,都像是最有效的安慰剂,抚慰着他们饱受惊吓的灵魂。
仿佛从地狱边缘,重新回到了人间。
他们没有停留,径直返回了位于光蕈林深处的庇护所。熟悉的景象让璃彻底放松下来,她立刻开始忙碌,用储存的干净水源和草药准备安抚心神的饮品,并整理着因为匆忙远征而略显凌乱的“家”。
7-AlAlpha 则第一时间连接上他留下的监控网络,确认光蕈林及北部区域在他离开期间没有任何异常。随后,他便在庇护所一角进入了一种深度的“待机分析”状态,显然打算全力攻克那黑暗存在的谜题。
苏寂则直接走到了庇护所外他们常去的那处河畔空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冥想,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潺潺流淌的银色河水,以及河对岸那如梦似幻的光蕈林景致。
祥和,宁静,充满生机。
这一切,与晶簇丘陵深处的那个黑暗深渊,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而那个深渊,就像一颗毒瘤,深埋在这片祥和之下,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将一切美好吞噬。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那只覆盖着角质层、指尖利爪在柔和光线下泛着冷光的臂膀。此刻,臂膀内的能量已经基本平复,恢复了那种缓慢流淌、带着麻痒感的状态。但苏寂知道,那潜藏的狂暴本质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满足于缓慢的恢复和温和的共鸣了。时间,可能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他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以及……更深的,对自身这危险本质的理解与掌控。
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但这一次,他的冥想方式与以往截然不同。
他不再仅仅是引导能量温和地滋养身体、冲刷手臂节点。而是主动地、近乎残酷地,将意念沉入右臂那最深处、能量最为凝聚和狂暴的核心区域!
如同将手探入沸腾的油锅,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痛楚瞬间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能量冲突都要强烈数倍!
那是力量本源的反噬,是对他这“冒犯”之举的疯狂反击!
苏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但他没有退缩,而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地稳住心神,忍受着那极致的痛苦,将感知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强行刺入那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心!
他要理解它!理解这力量的每一分特性,理解其狂暴的根源,理解那秩序基底与之融合的奥秘!
他要掌控它!不是表面的引导,而是从最本质的层面,去命令,去驾驭,去让这头凶兽彻底臣服!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稍有不慎,就可能不是力量失控,而是直接被这狂暴的本源之力同化、湮灭,连意识都无法留存。
但他别无选择。
庇护所内,璃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散发着宁神香气的药汤走出来,看到河畔苏寂那剧烈颤抖、仿佛在承受巨大痛苦的身影,以及他周身那隐隐扭曲、散发出不祥波动的能量场,她的心瞬间揪紧了。
她想要上前,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7-AlAlpha 轻轻拦住。
“他正在尝试深度链接力量本源,”7-AlAlpha 的电子音低沉而严肃,“外部干扰可能导致能量反噬,极其危险。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他,并确保环境不受打扰。”
璃紧紧攥着手中的碗,指节发白,最终,她只是默默地将药汤放在一旁,双手交握在胸前,圣辉徽章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如同最虔诚的祈祷,无声地守护着那个在力量深渊中独自挣扎的身影。
河畔,苏寂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与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行驶在毁灭的惊涛骇浪之中,随时可能倾覆。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危险中,他对自身力量的感知,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程度。
他“看”到了那暗金银三色能量最细微的构成,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秩序与混沌那看似矛盾却又紧密纠缠的本质。他体会到了那秩序基底并非外在的枷锁,而是这力量与生俱来、维持其不至于彻底崩溃的“骨架”。他也触摸到了那潜藏在最深处的、如同深渊般冰冷的毁灭欲望……
时间在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寂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狂暴的能量彻底撕碎时,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丝……规律!
在那看似完全混乱的狂暴漩涡中,存在着一种极其隐晦的、由秩序基底所维系的、动态的平衡节点!
如同风暴眼!
只要他能精准地找到并稳住这个节点,就能在风暴中立足,甚至……引导风暴的力量!
他凝聚起最后一丝意志,如同在雷暴中捕捉那稍纵即逝的闪电,猛地将自己的全部意念,锚定在了那个感知到的平衡节点之上!
“嗡——!”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轰鸣响起!
右臂内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被无形的手掌猛地扼住,骤然一滞!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掌控感!
他依旧能感受到那力量的磅礴与危险,但它不再是无序的野兽,而是变成了一把……虽然沉重无比、锋芒毕露,但刀柄已然被他握在手中的利刃!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那暗金银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
他抬起右手,五指利爪轻轻开合,动作流畅而稳定,再无之前的滞涩与刺痛。心念微动,一股凝练的、蕴含着秩序与毁灭双重气息的暗金银色能量,如同温顺的宠物般,在他指尖缭绕、跳跃。
他成功了。
在深渊的刺激和自身决绝的探索下,他终于在掌控自身力量的路上,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然而,他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这把“利刃”的双刃属性。用之正则可斩邪祟,用之邪则反噬自身。
他转头,看向庇护所方向,看到了璃那充满担忧却又带着一丝欣慰的目光,以及7-AlAlpha 那稳定运行的幽蓝光芒。
为了守护这片安宁,为了应对那地底深处的黑暗,他必须……也必须能够,完美地驾驭这把危险的双刃剑。
接下来的路,他需要更加谨慎,也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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