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沈巍休沐来得更快的是皇家秋狩猎。
初秋时节,天高云淡,风物宜人,永熙帝循祖制,欲赴京郊百里外的皇家“木兰围场”举行秋狩大典,并顺道巡视京畿几处关键的水利工程。
此番出行,既是帝王不忘武备、演练兵马的盛典,亦是体察民情、巡视河防的要务。
按照惯例,随行的除必要的侍卫仪仗、各部官员外,部分得力的重臣亦可携家眷同行,以示天家恩泽与君臣同乐。
镇国公沈巍身为京营统帅,深得帝心,自然在随行之列。
他思忖再三,觉得这正是让女儿开阔眼界的良机,便精心撰写了一道奏折,恳请陛下恩准携带年仅五岁的嫡女沈清韵一同前往。
永熙帝想起宫中几次见闻,对沈家这位聪慧灵秀的小姑娘印象颇佳,又素知镇国公沈巍教女有方,家风严谨,便朱笔一挥,欣然准奏,还特意嘱咐内侍,对年幼的沈小姐多加照拂。
消息传回镇国公府,内院顿时漾开一层喜悦的涟漪。
沈清韵得知自己竟能随父亲和圣驾一同出京,去往那只在图画和父亲讲述中出现的围场、河堤,兴奋得好几晚都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小脑袋里充满了对未知旅程的憧憬和想象。
她长到五岁,足迹从未踏出过京城高高的城墙,最远不过是城南的“锦味斋”和城西的皇家御苑。
秋狩的骏马奔腾、巡视的工程浩大,这些词语本身就带着一股新鲜而冒险的气息,让她心驰神往。
林氏心中虽有不舍与担忧,但更多的是为女儿感到高兴。
她亲自督促丫鬟婆子,为女儿打点行装,从适应秋日早晚凉意的锦缎夹袄、软毛披风,到旅途所需的常用药品、可口点心,一应俱全,考虑得细致入微。
又反复叮嘱随行的嬷嬷和丫鬟务必精心照料,不可有丝毫闪失。
出发那日,晨曦微露,京城朱雀大街两旁早已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小姐!快把这只银铃戴上!”锦书捧着个小巧的鹿纹银铃跑过来,
“夫人说这是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说是秋狩时挂在身上,方便找你。”
沈清韵刚把杏子红骑射劲装的腰带系好,接过银铃系在手腕上,一晃就叮当作响,引得院外的猎犬追风汪汪叫了两声。
“妹妹!你好了没?再磨蹭就要误了时辰了!”
沈清泓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他手里攥着根狗绳,身后跟着沈清澜和怀里鼓鼓囊囊的沈清渊。
“爹说了,要是你再不出门,就不让我带追风去了!”
“谁让你昨天偷偷给追风喂肉包子,把它撑得走不动路?”
沈清韵挑眉,接过沈清澜递来的木兰围场舆图,“大哥,这上面的标记是什么意思呀?”
沈清澜指着图上的红点:“这是鹿群常出没的地方,太子殿下特意标注的,怕你找不到想看的景致。”
沈清渊这时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红着脸塞给沈清韵:“妹妹,这是我攒的芝麻糖,路上饿了吃,二哥不知道。”
话音刚落,沈清泓就伸手去抢:“好啊!你居然藏私!给我一块!”
两人闹作一团,被沈清澜厉声喝止:“别闹了!爹和娘还在门口等着呢!”
到了府门口,林氏正提着食盒叮嘱随行的张嬷嬷:
“韵儿肠胃弱,杏仁酪要温着给她喝,晚上记得给她盖厚披风,围场早晚凉。”
见孩子们过来,她把食盒递给锦书,又摸了摸沈清韵的头:“路上听话,别乱跑,有什么事找你爹或者张嬷嬷。”
沈巍一身藏青色武官常服,见沈清泓还在逗追风,皱了皱眉:
“泓儿,把狗绳给侍卫,你骑马跟在车队后面,不许让追风靠近御驾。”
沈清泓不情不愿地把狗绳递出去,嘴里嘟囔:“知道了,真是小气。”
辰时一到,号炮三响,钟鼓齐鸣。
沈清韵掀开车帘,见朱雀大街两旁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銮仪卫举着旌旗斧钺,从街头排到街尾,阳光照在盔甲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爹爹,那就是陛下的金根玉辂吗?”她指着最前面那辆装饰着龙纹的马车,小声问。
沈巍点头,刚要解释,旁边一辆马车的车窗突然掀开,太子萧景珩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个木雕小鹿:
“清韵妹妹!这个给你,上次你说喜欢小鹿,我让工匠雕的。”
沈清韵接过小鹿,见鹿角上还刻着“景珩”二字,连忙道谢:“谢谢太子哥哥,我很喜欢!”
车队驶出城门,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沈清韵趴在车窗上,见田野里金黄一片,农人弯腰割稻,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淌,有的还光着脚踩在泥里。
“爹爹,他们为什么不穿鞋呀?”她问。
沈巍让车夫慢些,指着田埂上一个正在捆稻穗的老农说:“我们去问问。”
老农见是官车,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行礼。
沈清韵跳下车,递过一块枣泥糕:“老爷爷,您为什么光着脚呀?不疼吗?”
老农接过糕,笑得满脸皱纹:
“姑娘心善,这泥地软,穿鞋反而碍事,还容易磨破。
今年收成好,一亩能收三石稻子,够我们一家五口吃半年,值了!”
沈清韵摸了摸老农粗糙的手,又问:“那您一天能割多少稻子呀?能赚多少钱?”
老农愣了愣,笑道:“我们自家种的,不卖力气钱,就是为了糊口。不像姑娘家,穿着这么好的衣裳,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沈巍在旁补充:“这些农人是天下的根本,没有他们种的粮食,我们吃什么,穿什么?”
沈清韵点点头,把剩下的枣泥糕都塞给老农,才恋恋不舍地上了车。
中午在官驿休息,沈清韵刚坐下喝了口杏仁酪,就见吏部尚书家的小姐李婉儿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
“清韵妹妹!我听我爹说你也来了,这是我绣的香囊,给你玩。”
两人坐在驿馆的廊下,分享着各自带的点心,李婉儿说:“我去年跟着我爹去过一次围场,那里的烤鹿肉可香了,就是有点膻。”
沈清韵眼睛一亮:“真的吗?我还没吃过烤鹿肉呢!”
几日后,车队终于抵达木兰围场。
沈清韵跟着女眷们登上观礼台,见永熙帝一身戎装,翻身跃上马背,挽弓搭箭,一箭就射中了远处的一头麋鹿。
台下顿时欢呼起来,“万岁”声此起彼伏。追风突然挣着狗绳想往前冲,吓得沈清韵赶紧按住它的头:“不许闹!”
萧景珩这时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望远镜:“清韵妹妹,你看那边,有一群梅花鹿,刚出生的小鹿身上还有斑点呢。”
沈清韵接过望远镜,果然看到几只小鹿在母鹿身边蹦蹦跳跳,忍不住说:“它们好可爱,要是被射中了就太可怜了。”
萧景珩笑着说:“秋狩是为了练兵,不是为了杀生。你看那些士兵,他们练的是箭术,以后要是有敌人来犯,就能保护我们了。”
沈清泓突然跑过来,手里举着根羽毛:“妹妹!你看这是孔雀毛!我在林子里捡的,给你做书签!”
话音刚落,就见太子的侍卫匆匆跑来:“二少爷,您是不是让您的猎犬追着太子殿下的踏雪跑了?踏雪躲到林子里去了!”
沈清泓脸一红,撒腿就跑:“我不是故意的!”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秋狩结束后,队伍转向永定河堤。
工部的刘大人领着众人走上堤坝,指着脚下的青石说:
“这每一块石头都要过秤,重了怕压垮堤基,轻了挡不住洪水,就像姑娘家做点心,糖多了腻,糖少了没味,得刚刚好。”
沈清韵蹲下来,摸了摸石头上的纹路:“刘大人,修这堤用了多少石头呀?花了多少钱?”
刘大人愣了愣,笑着说:“用了十万块青石,花了五万两银子。
这些钱都是国库出的,要是修不好,明年汛期淹了田地,百姓就没饭吃了。”
沈清韵心里算了算,锦味斋一年的利润才五百两,五万两够开一百家锦味斋了,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这么多钱呀!”
这时,一个民夫扛着工具走过,沈清韵跑过去问:“大叔,您修这堤一天能赚多少钱呀?”
民夫擦了擦汗:“赚二十文,够买两斤米,给家里的娃子煮粥喝。”
沈清韵想起锦味斋的伙计一天赚三十文,心里琢磨着:
原来修堤这么辛苦,赚的钱却比伙计少,以后得让赵掌柜多给伙计涨涨工钱。
回京的路上,沈清韵靠在车窗上,手里把玩着太子送的木雕小鹿,旁边放着沈清渊给的芝麻糖、沈清泓捡的孔雀毛,还有自己从围场捡的鹿毛。
沈清澜坐在旁边,教她看天上的星象:“你看那北斗七星,像不像一把勺子?以前的人就是靠它认路的。”
沈清泓则在一旁炫耀自己拾的箭:“你们看这箭杆,是上好的檀木做的,比我那把木剑还结实!”
马车驶进京城时,夕阳正落在城墙上,把灰色的城墙染成了金色。
沈清韵望着熟悉的街道,忽然觉得不一样了
——她知道了街角米店的米来自城外的田,铺子里的糖是农人用甘蔗换的,就连路上的马车,说不定正载着要运到远方的货物。
回到府里,沈清韵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正屋,把路上的见闻一股脑告诉母亲:
“娘,我见了农人割稻,还摸了永定河堤的石头,太子哥哥教我认鹿群,二哥还让追风和踏雪打架,闹了笑话!”
林氏笑着听她说完,接过她递来的鹿毛:“我的韵儿长大了,知道关心百姓了。”
晚上,沈清韵坐在书房里,铺开太子送的薛涛笺,把路上的事一一写下来,还把鹿毛夹在信里,最后画了只小麋鹿,旁边写着:
“太子哥哥,下次我们再去围场,能不能只看鹿,不射它们呀?”
写完信,她把信交给沈忠,心里满是期待——这次的信,一定比以前的更有趣,因为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懂得了更多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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