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深,镇国公府庭院中的几株西府海棠已过了最繁盛的花期,粉白的花瓣开始零星飘落,点缀在青石小径上,平添几分韶华易逝的淡淡惆怅。
沈清韵在周先生门下潜心求学,学问日益精进,加之“锦味斋”的经营在她独具匠心的引导下蒸蒸日上,名声愈发响亮。
她整个人如同被精心打磨的璞玉,愈发散发出温润而夺目的光彩。
竹韵轩内,周先生正指着《战国策》上的“邹忌讽齐王纳谏”,轻声问:“清韵,你说邹忌为何不直接进言,反而以家事喻国事?”
沈清韵放下笔,想了想回答:
“先生,因为直接说容易触怒君主,用家事打比方,既委婉又能让君主明白道理。
就像我劝胡师傅改点心配方,不直说‘不好吃’,而是说‘客人觉得略甜’,他更容易接受。”
周先生点头轻笑,刚要再讲,锦书掀帘进来:“小姐,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娘娘要办赏花宴,请您和月小姐半月后入宫。”
沈清韵愣了一下,周先生温和道:“既是宫宴,便需知些宫廷礼仪,明日我教你些应对之法,不必紧张。”
消息传到倚梅苑时,王氏正坐在镜前插簪子,闻言猛地站起来,碰掉了桌上的胭脂盒。
她几乎是立刻就将沈清月唤到跟前,摒退了所有下人,紧紧抓住女儿略显单薄的肩膀,目光灼灼,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切:
“月儿!我的好月儿!
机会来了!天大的机会来了!
这次宫中的赏花宴,是你鲤鱼跃龙门的关键!
你必须要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一丝一毫都不能懈怠!”
沈清月被母亲眼中从未有过的炽热光芒和手上传来的力度吓了一跳,但随即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她虽年纪小,却也懵懂地知道婚姻大事对女子的重要性,尤其是能嫁入皇家,那是何等荣耀!
她的小脸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泛红,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娘,女儿明白!女儿一定好好准备!”
“对!必须好好准备!
从今日起,不,从现在起,你心里什么都不用再想,眼睛里什么都不要再看,给我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准备这次赏花宴!”
王氏如同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开始雷厉风行地部署起来,
“首先,是行头!衣裳首饰,关乎第一印象,绝不能输给任何人!
娘就算掏空体己,也要为你置办一身最好的行头!
料子要用最新的云锦苏绣,颜色要衬你的肤色,既要出挑又不能过于扎眼;
首饰……对,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件你外祖母留下的压箱底的好东西,这次也拿出来,请最好的匠人重新镶嵌打理,务必让你在人群中一眼就被看到!”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
“其次,是规矩礼仪!宫廷之中,规矩大过天!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明日就去托人,花重金请一位从宫里荣养出来的、有体面的老嬷嬷,专门来教你宫廷礼仪,走路、行礼、回话、用餐……
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锤炼,直到成为本能!”
“最后,也是顶顶重要的,就是才艺!”
王氏的目光紧紧盯着女儿,“琴棋书画,你最拿手的是琴技和刺绣。
这段时间,你必须悬梁刺股,勤加练习!
琴艺上,不仅要熟练,更要弹出意境,弹出感情!
刺绣……对,你要精心准备一件绣品,不必太大,但一定要精!要巧!
要能体现你的耐心和灵心慧质!
到时候若能呈上去,必能加分不少!”
王氏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狠劲:“至于……韵丫头那边……”
她冷哼一声,“她不是天生聪慧吗?不是得周先生青眼吗?
不是会打理铺子吗?
可这赏花宴上,比的可不是那些死记硬背的学问,也不是拨弄算盘的本事!
比的是临场的仪态风度,是多年教养沉淀下的沉稳气度,是实打实的才艺展示!
把你苦练的才艺稳稳当当地展现出来,充分发挥你的长处,未必就没有压过她的机会!
甚至……大有可为!”
在母亲这番极具煽动性的谋划和鼓动下,沈清月心中那点原本的紧张和不安,渐渐被一股强烈的斗志和期盼所取代。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赏花宴上大放异彩、引得众人称赞的场景。
看到了父亲赞许的目光,甚至看到了那遥不可及的皇家宫阙在向她招手。
她重重地点头,小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决心:
“娘,您放心!女儿一定刻苦练习,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自此,倚梅苑进入了一种紧张备战的氛围之中。
王氏从柜子里翻出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找出来,她母亲留下的一套点翠头面,珠光宝气晃得人眼晕。
王氏捧着首饰,准备拿给沈清月,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丫鬟春桃吩咐道:
“去请李嬷嬷!就是上次给张府小姐教礼仪的那位,多给她些银子,让她明日一早就来!”
春桃追上她:“姨娘,月小姐还在练琴呢,要不要让她先歇歇?”
王氏脚步不停:“歇什么!现在多练一刻,宫宴上就多一分胜算!”
次日清晨,李嬷嬷果然来了,穿着一身深紫色比甲,神态严肃。
沈清月刚练完琴,指尖泛着红,李嬷嬷便让她站在院中:
“从今日起,每日辰时站桩半个时辰,练身姿;午时学行礼,宫宴上见不同品级的人,礼不能错;傍晚学回话,话要软,不能直来直去。”
沈清月咬着牙站桩,阳光晒得她额头冒汗,春桃偷偷递来帕子,被李嬷嬷一眼瞪回去:“主子练规矩,丫鬟别多事!”
沈清月低下头,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
与此同时,林氏和沈清韵对此次赏花宴的态度则显得平和与淡然得多。
除了请周先生额外抽出一些时间,为沈清韵讲解了一些宫廷中基本的礼仪规范以及需要注意的避讳。
但更多的是教导她保持平常心,将此次赴宴视为一次开阔眼界、增长见识的机会,并未给她施加任何必须“表现优异”的压力。
在林氏看来,女儿现在才八岁,未来漫长,实在不必过早卷入这等带有联姻色彩的场合,顺其自然,展现童真与本心即可。
沈清韵本人,对于这场引得京中不少适龄少女家族暗潮涌动的赏花宴,也确实没有太多特别的想法。
锦华堂的绣房里,林氏正拿着两块布料问沈清韵:“你看浅碧色和月白色,哪个更衬你?”
沈清韵摸了摸布料,笑道:“浅碧色吧,像院子里的竹子,看着清爽。对了娘,我能不能带些刚做的荷香酥给太子哥哥?他上次说喜欢清淡的点心。”
林氏笑着点头:“行,让锦书装在小巧的漆盒里,既好看又不占地方。”
正说着,赵掌柜来送账本,见她们选布料,笑着说:
“大小姐穿浅碧色肯定好看!宫宴上若有需要,铺子里随时能做些便携点心,奴婢们都熟。”
沈清韵想起之前的“春游雅集”,点头道:“赵掌柜费心了,荷香酥就好,不用多做。”
赵掌柜应下,又说:“最近京里不少小姐都来订点心,说是宫宴后要去拜访亲友,大小姐的点子真是好。”
傍晚,沈清澜从书院回来,见沈清韵在练行礼,便走过去纠正:“妹妹,见皇后娘娘要行三拜九叩礼,身子要稳,不能晃。”
他示范着屈膝:“你看,膝盖先弯,腰再下,手要放在膝盖两侧。”
沈清韵跟着学,练了几遍终于熟练,笑着说:“还是大哥细心,不然我到宫里该出丑了。”
沈清澜又叮嘱:“宫里规矩多,少说话多观察,要是有人问你话,想好了再答,别像在家一样随意。”
沈清韵点头记下,忽然想起沈清月:“大哥,月妹妹最近都在练琴,会不会太辛苦?”
沈清澜叹了口气:“王姨娘对这事太看重,你别多管,照顾好自己就好。”
倚梅苑的灯亮到深夜,沈清月还在绣架前忙碌,绣的是一幅“牡丹图”,指尖被针扎破,渗出血珠,她却只是用帕子擦了擦,继续绣。
春桃端来夜宵:“小姐,吃点东西吧,您都绣了三个时辰了。”
沈清月摇头:“等绣完这朵牡丹再吃,宫宴上呈给皇后娘娘,说不定能得夸赞。”
王氏走进来,见她指尖的伤,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说:
“这点伤算什么!等你嫁入皇家,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苦点值!”
沈清月低下头,把那句“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咽了回去,只是用力点头。
赏花宴前一日,林氏帮沈清韵整理好衣物,又把装荷香酥的漆盒递给她。
沈清韵接过盒,忽然问:“娘,宫宴上会不会有人比才艺?我什么都没准备。”
林氏摸了摸她的头:
“不用特意准备,你还小,就算不表演也没人说你。
要是真有人让你露一手,你就弹首简单的《咏鹅》,真诚就好。”
沈清韵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些。
而倚梅苑里,王氏正给沈清月戴点翠头面,小心翼翼地调整:“别乱动,这头面贵重,掉了一颗珠子就不好看了。”
沈清月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石榴红的云锦裙,满头珠翠,却觉得有些陌生。
她轻声问:“娘,我这样……真的好看吗?”王氏肯定道:“好看!比沈清韵好看多了,明日你一定能拔得头筹!”
沈清月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小时候和沈清韵一起放风筝的日子,那时她们还没有这么多隔阂。
可现在,她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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