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发浓,浓云遮了月,镇国公府西北角的小院裹在一片昏暗中,院墙斑驳处爬着湿冷的苔藓,老树枝桠刮过风,落下细碎的呜咽声。
厢房里点着一盏残灯,昏黄光晕透过破窗纸的窟窿,在地上投出歪歪扭扭的影子,衬得院里更显凄冷。
周嬷嬷贴着墙根走,灰布裙扫过地上的碎石子,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瞥见远处廊道上巡逻的仆役拐了弯,才加快脚步溜到厢房门前,指尖按约定的节奏,轻两重一缓叩了三下门板。
门板底部悄无声息裂开道缝,一只枯瘦的手伸出来,攥着个油纸裹紧的小纸团,飞快塞到周嬷嬷掌心。
她指尖一攥,纸团硬邦邦的,带着股阴冷潮气,那手随即缩回去,缝隙合得严丝合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嬷嬷揣着纸团躲回自己的耳房,反手插上门闩。
耳房比厢房更破败,土炕泛着霉味,她摸出火石点亮油灯,昏灯映着她皱巴巴的脸。
她哆哆嗦嗦展开油纸,里面是张小纸条,字迹极小,透着冷意:“太后寿辰宫宴,献礼环节行事,自有接应。”
她盯着纸条看了半晌,指节攥得发白,后背冒着凉汗,却又忍不住咧开嘴笑,露出黄牙。
攥着纸条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把油灯挪到炕沿,将纸条凑上去,火苗舔着纸边,瞬间烧得只剩一撮黑灰,她抬手一扬,灰屑飘在风里落了满地。
整理好神色,周嬷嬷端了碗凉透的糙米粥,推门进了沈清月的厢房。
屋里气味难闻,霉味混着淡淡的酸腐气,沈清月裹着旧斗篷蜷在床角,手里捏着支褪了色的银簪
——那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物件,指尖反复摩挲着簪头的锈迹,眼神空洞地盯着墙皮。
“二小姐,多少吃点吧,一天没沾东西了。”周嬷嬷把粥碗放在床头矮桌,声音放得柔,伸手想去碰她的肩。
沈清月猛地一躲,银簪掉在炕上,她低头捡起来,死死攥在手里,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不用你假好心。”
“老奴哪敢骗小姐。”周嬷嬷顺势坐在炕边,压低声音,“今儿来,是有天大的事告诉你,关乎小姐往后的出路。”
沈清月眼皮抬了抬,没说话,只是攥着银簪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
她这些日子待在小院里,听着前院传过来的喜庆声,知道沈清韵成了太子妃,连下人的脚步声路过这院时都带着轻慢,心里的怨毒早攒满了。
“太后寿辰宫宴,府里主子都要去,小姐也能跟着去。”
周嬷嬷凑到她耳边,气息热得灼人,“到时候宫里满是贵人,陛下、太后、太子都在,沈清韵肯定风光无限,穿着太子妃的礼服受众人追捧。”
这话像针似的扎进沈清月心里,她肩膀微微发抖,眼眶泛红,咬着牙道:“她的风光,踩的是我的路。”
“所以才有机会啊。”周嬷嬷眼中闪着阴光,伸手拉住沈清月冰冷的手,
“献礼环节是最好的时机,只要小姐稍微动动手脚,就能让沈清韵出大丑,让她身败名裂,太子妃的位置保不住不说,往后在京城都抬不起头。”
沈清月猛地抬头看她,空洞的眼里终于有了光,是混杂着疯狂与恨意的光:“动什么手脚?能成吗?要是被发现,我……”
“放心,有人接应。”周嬷嬷拍着她的手背,语气笃定,
“到时候你只需把这东西混进她要献的礼里,剩下的自有旁人打理,神不知鬼不觉。
事成之后,睿亲王那边说了,保你脱离这小院,往后吃穿不愁,要是沈清韵倒了,说不定老爷还能多看你两眼,给你寻个体面人家。”
她说着,从袖里摸出个米粒大小的黑丸,用油纸包着,塞到沈清月手里。
那丸子冰凉,沈清月攥着它,指尖发颤。
“我要是不做,一辈子就困死在这了,是不是?”她声音发颤,看向周嬷嬷。
“是。”周嬷嬷语气狠厉,
“沈清韵成了太子妃,往后这府里更是她的天下,小姐你连口热饭都未必能安稳吃,迟早被打发去庄子上,孤独终老。
这是最后的机会,要么拼一把,要么烂在这阴沟里。”
沈清月突然笑了,笑得凄厉又扭曲,眼泪顺着苍白的脸滑落,她猛地把黑丸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我拼!我做!凭什么她能享尽荣华,我就要受这份苦!她毁了我的日子,我也不让她好过!”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抓起床头的破枕头狠狠砸在地上,枕头里的棉絮漏出来,飘在昏黄的灯光里。
这些年的委屈、不甘、怨恨,在这一刻全爆发出来,她伏在床边,肩膀剧烈耸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声里满是绝望的狠劲。
周嬷嬷见状,眼底闪过得意,伸手拍着她的背,假意安抚:
“这就对了,小姐是个聪明人,总不能一辈子受委屈。
到时候你就按我说的做,献完礼就退到一边,剩下的不用管,保准万无一失。”
“我要是出事了,你也跑不了。”沈清月抬起头,泪眼婆娑,眼神却透着狠厉,死死盯着周嬷嬷。
“老奴跟小姐一条心,自然不会害你。”
周嬷嬷脸上堆着假笑,心里却暗骂她不知好歹,嘴上依旧哄着,“老奴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自有退路,也会护着小姐,放心便是。”
沈清月没再说话,把黑丸贴身藏好,指尖反复摩挲着藏丸的地方,眼神渐渐变得冰冷麻木,只剩一丝狠劲藏在眼底。
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要么翻身,要么万劫不复,可她没得选,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周嬷嬷又叮嘱了几句,教她怎么藏好黑丸,怎么趁献礼时动手,确认沈清月记牢了,才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蜷缩在床角的沈清月,昏灯映着她单薄的身影,像株被霜打蔫的野草,却藏着能扎人的刺。
周嬷嬷冷笑一声,轻轻带上门,身影融进外面的黑暗里。
厢房里又只剩沈清月一人,她摸出贴身的银簪,借着灯光反复擦拭,簪子早已失去光泽,却被她擦得发亮。
这是生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她仅存的一点温暖,可这份温暖早被日复一日的冷落磨得只剩灰烬,如今只剩满腔怨毒支撑着她。
她想起前日刘婆子送饭时,故意说沈清韵的太子妃仪仗多气派,说镇国公府为了筹备纳采礼忙得脚不沾地,那些话像刀子似的割着她的心。
她也是沈家的女儿,凭什么生来就低人一等,凭什么沈清韵就能拥有一切?
越想越恨,她把银簪狠狠插在床头的木板上,簪尖插进木头里,颤巍巍的,像她此刻悬在半空的命运。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过着周嬷嬷教的步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沈清韵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沈清月不是任人践踏的废物。
夜色更浓了,小院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毒。
周嬷嬷回到耳房,摸出藏在炕洞的另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接应人的暗号,她点燃油灯,把纸条也烧了,灰烬吹到窗外,消散在黑夜里。
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便是孤注一掷,成则飞黄腾达,败则万劫不复。
睿亲王许了她重金,许了她离府后的安稳日子,这些诱惑足够让她铤而走险。
至于沈清月,不过是枚用完就能丢的棋子,真出了岔子,推她出去顶罪便是。
院外远处,主院的方向还透着灯火,那是镇国公府的喜庆所在,与这西北角的阴冷死寂格格不入。
一边是即将到来的荣耀,一边是酝酿成型的毒计,两种气息在镇国公府里交织,无声碰撞。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锦绣风华:太子妃养成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