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的嗡鸣如同附骨之蛆，在校园上空盘旋不去，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宁静彻底撕碎。林烬四人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隐藏在灌木丛的浓密阴影下，连心跳都仿佛被那无形的视线压制着。
“它……它在兜圈子……”周明的声音带着哭腔，眼镜片后的眼睛写满了恐惧，“是在确认热源吗？”
林烬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空中那个黑色的死亡信使。他看到无人机在掠过三号楼和实验楼区域后，明显放缓了速度，开始进行更低空、更细致的扫描。铅板房能屏蔽热信号，但并非万无一失，尤其是出入口的位置。而他们刚刚离开的三号楼，此刻恐怕已经在监控屏幕上一览无余。
“不能再等了。”林烬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我们必须立刻回去，带上所有人，离开化工楼！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去哪里？”陈锋眉头紧锁，“外面全是无人机和巡逻队！”
“去锅炉房，或者地下管网入口。”林烬的脑中浮现出校园地图上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结构复杂，金属管道和厚实的水泥结构也能一定程度上干扰信号，而且靠近校园边缘，有机会突围。”
这是一个更加冒险的计划，意味着要主动钻进更狭窄、更不可知的环境。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留守在化工楼二楼的李斌压低的、焦急的声音：“烬哥！听到请回话！我们听到外面有车声！好像往这边来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无人机发现了化工楼的热源异常，或者仅仅是例行搜索到了这片区域，地面部队已经出动！
林烬对着对讲机，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李斌！听着！带人用桌椅柜子堵死楼梯口，制造障碍！我和陈锋有枪，我们回来断后！其他人准备好，我们一到，立刻从侧门撤往锅炉房！重复，固守待援，等我们回来！”
随即，他猛地从灌木丛中跃起，“走！原路返回，快！”
四人如同猎豹般冲向化工楼的侧门。刚踏入楼内，就听到远处传来军用卡车引擎的轰鸣声，正迅速逼近。
二楼实验室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赵强等人握着武器的手心全是汗，死死盯着楼梯方向。那个发烧的少年蜷缩在角落，似乎连痛苦的呻吟都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压抑住了。
林烬几人冲回实验室，迅速扫视情况。“他们来了多少人？”林烬问李斌。
“听声音，至少一辆车，估计一个小队！”
“不能硬拼。”林烬瞬间做出决断，“陈锋，张震，你们带大部分人，跟着周明，从我们刚才发现的那个侧面安全出口撤，直接往西边的老锅炉房方向跑！记住，分散走，利用一切掩体，不要直线奔跑！”
“那你呢？”陈锋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我和赵强，还有李斌，留下来断后。”林烬的语气不容置疑，“需要有人制造混乱，引开他们，给你们争取时间。”
“不行！太危险了！”张震立刻反对。
“这是命令！”林烬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没时间争论！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陈锋，保护好他们，特别是周明，他知道哪些地方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陈锋看着林烬的眼睛，看到了里面不容动摇的决心。他重重一拳砸在墙壁上，低吼道：“妈的！你给老子活着回来！”随即转身，开始粗暴却高效地组织人员撤离，“快！动作快！跟上！别掉队！”
人群在恐慌中涌动，纷纷从侧门鱼贯而出，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中。周明被陈锋几乎是拖着离开，他回头看了林烬一眼，眼神复杂。
实验室里，很快只剩下林烬、赵强和李斌三人，以及角落里那个无法行动的少年。
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尽力气抬起头，涣散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林烬走到他身边，蹲下，沉默地从腰间取下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凑到少年干裂的唇边，喂了他两小口水。水流过少年的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做完这一切，林烬将水壶轻轻放在他手边能碰到的地方，然后，他站起身，不再看他。这个简单的动作，在这个时刻，显得无比沉重而残酷。
“烬哥……”赵强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怕了？”林烬头也没回，将手枪检查了一遍，确认弹匣是满的，然后递给了李斌，“你用这个，守住窗口，看准了打，节省子弹。”他自己则拔出了背后的唐横刀，冰冷的刀身在渐亮的天光下泛着幽光。
“有……有点。”
“怕就对了。”林烬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记住，我们现在多拖住他们一分钟，陈锋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就大一分。我们的命，现在不值钱，值钱的是时间。”
这话冰冷而残酷，却像一剂强心针，让赵强和李斌剧烈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赵强握紧了手中的砍刀，李斌则深吸一口气，将手枪牢牢握稳，手指放在护圈外，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而专注。
楼下的引擎声已经停下，传来了士兵们下车、拉动枪栓的清脆声响，以及粗鲁的呼喝。
“赵强，去楼梯拐角，把那些桌椅推下去，制造障碍，拖延他们上楼的速度。”
“李斌，找找看有没有酒精、汽油或者其他能烧的东西，倒在楼梯口附近，但不要点燃，等我命令。”
命令简洁清晰。赵强和李斌立刻分头行动。
沉重的军靴踏在楼梯上的声音清晰传来，伴随着手电筒光束的晃动。
“报告，发现大量新鲜脚印通往侧门，判断目标已撤离！”
“追！A组从侧门追！b组跟我上楼确认！”
脚步声分成了两股。一股朝着侧门追去，另一股大约四五人，则继续沿着主楼梯向上搜索。
“砰！”赵强按照指示，猛地将一堆桌椅推下楼梯，发出巨大的声响，木屑纷飞，暂时阻挡了上楼的路线。
“在楼上！准备交战！”楼下传来士兵的喊声，带着一丝被挑衅的恼怒。
林烬靠在实验室门边的墙壁后，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士兵们交流的战术术语，心跳平稳得可怕。他看了一眼李斌倒在楼梯口的酒精（从实验室找到的），又看了一眼窗外。
天空已经变成了灰白色，无人机依旧在不远处盘旋。
时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门后闪出，对着楼梯下方隐约可见的人影，用唐刀猛地敲击铁质的门框，发出刺耳的铛铛声，同时大吼：“这边！他们在这边！”
“发现目标！开火！”楼下瞬间枪声大作，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在实验室门框和墙壁上，碎屑纷飞，更多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过来。
“点火！”林烬对李斌吼道。
李斌颤抖着用找到的打火机点燃了一块沾满酒精的碎布，扔向了楼梯口的酒精！
“轰！”一道火墙瞬间腾起，虽然不大，但成功阻隔了楼梯，浓烟也开始弥漫开来！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他们从侧门跑了！A组报告，发现踪迹，正在追击！”楼下的士兵通过对讲机呼叫。
“b组，清除楼内抵抗，然后支援A组！”
更多的脚步声和咒骂声朝着实验室涌来，手雷的拉环声清晰可闻！
“撤！从窗户走！”林烬当机立断。
三人迅速冲向实验室另一侧的窗户。李斌率先用枪托砸开残留的玻璃，翻身跳了下去。赵强紧随其后。
就在林烬准备跳窗的瞬间，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个角落里的少年。少年也正看着他，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又或者，那眼神里最后闪过一丝解脱？
一枚手雷带着轻微的呲呲声，从门口滚了进来，落在距离少年不远的地方！
没有时间犹豫了。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念头都是奢侈。
林烬猛地翻身，跃出窗外！在他身体下坠的瞬间，他听到了身后实验室里传来的猛烈爆炸声，气浪甚至推了他的后背一把。那声爆炸，震耳欲聋，仿佛也将他心中某些柔软的东西彻底震碎、掩埋。他重重地落在楼下松软的泥土地上，顺势一滚，卸去力道。赵强和李斌已经在不远处接应，两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茫然。
“快走！”林烬低喝，声音沙哑，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扇冒着浓烟和火光的窗口，仿佛那里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三人沿着预先规划好的撤退路线，借助建筑的掩护，向着与陈锋他们相反的另一个方向——校园的东侧围墙亡命狂奔。他们身后，化工楼的爆炸和枪声，成功吸引了大部分“收割者”的注意力，为另一支队伍的撤离，撕开了一道短暂而血腥的缺口。
林烬不知道那个少年最后的结局，他也不允许自己此刻去多想。他只知道，他们用三个人的冒险，以及一条无法带走的生命，为更多的人换取了渺茫的生机。那在爆炸中可能瞬间湮灭的年轻生命，如同一个黯淡的火种，以最残酷的方式，为其他幸存者照亮了或许能多延续一刻的道路。
这就是末世，每一次抉择，都沾满了血和泥泞。而他，必须带着这沉甸甸的、由牺牲铺就的“火种”，继续走下去，直到找到一片能真正喘息的土地，或者，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东方的天际，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金色的光芒洒向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也照亮了他们前路上，更加清晰可见的危机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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