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郑遐录口供，可审讯室内外连郑志平的影子都没有。
郑遐心里门儿清：志平在这事里顶多算从犯，没动手伤人，最多就是一顿训诫谈话，缴点罚款就能走。看来，张必常从一开始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审讯桌后坐的是张必常和另一位干警，。两个干警录口供，自己这 “嫌疑人” 在张必常眼里，确实是 “重点关照” 对象。
郑遐坦然落座，一套标准的审讯流程随即展开：核对身份、年龄、籍贯、婚姻状况……
张必常问：“工作单位？”
“海门市东山县政府办公室。” 郑遐不亢不卑。
“职务？”
“县政府办副主任。”
张必常一怔，那干警手里的笔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这个头衔不算高，但是对于乡派出所这两个股级科员来说，很高！眼前这个犯罪嫌疑人和所长级别一样。
张必常神情不太自然，硬着头皮问：“具体分管什么工作？”
“分管督察和全县干部绩效考核。”
张必常和干警两人对视一眼，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这职务分量不轻，哪怕是异地，也足够让两个乡警掂量掂量。
“那个，你先坐着等会儿，我们出去一下。” 干警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时还顺手递给郑遐一支烟、一个打火机，态度比刚才客气多了。
郑遐点燃烟，袅袅青烟中，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 看来，这八品未入流的官儿，在这乡野之地还是有点用。
审讯室外，张必常和干警靠着墙抽烟。
“算了，随便打发一下吧。”干警喷出一口烟。
张必常说：“你信他讲的？”
干警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信的？一个电话解决的事情。傻瓜才敢拿自己的工作单位开玩笑。”
张必常说：“可我看到他回家过年开的车子，是台老捷达，说明这个人混得不怎样。我们所长都开本田呢。”
干警说：“他不可以租车么？”
“有实力的哪个租捷达？”
干警想了想：“老广可能比较低调。”
“毛！他一个岩田寨当兵出去的乡巴佬，懂得什么叫低调？”张必常眨巴了下眼珠子，又说，“他老婆倒是长得蛮漂亮，但是穿着打扮一般，身上的那件羽绒服不会超过3百块，没卵行情。”
干警抽了口烟：“想干嘛，你明说。”
张必常说：“他一个外地干部你怕个屁？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毕竟受害方现在还在医院，轻伤，可以入刑！再说，他乡里出去混到体制内，肯定珍惜自己这份工作，我们可以搞他一下。”
干警低声道：“你打算搞多少？”
张必常在衣服底下悄悄伸出两个指头。
干警飞快地斜了一眼：“有把握？”
“试着来嘛，放心！花钱消灾，人之常情。”张必常拍拍那干警的肩膀，“这件事情我来操盘。走！”
张必常和那干警又端坐在审讯台，问话继续……
“你当时怎么做的？”
“我没有打人，而是一脚踢翻了他们的热水桶。是他们先动手，一冲上来就是三四个，我被迫还击。”郑遐回答流畅。
张必常问得很细：“你怎样殴打冲上来的三四个人？”
这话一出口，一边的干警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张警官，你这问话不太对吧？你应该说我当时如何处置才对。是他们打我！”郑遐犀利地点出张必常的语病。一伙人冲上来挨一顿殴打，这乡下警察尽瞎搞。
张必常也不尴尬，他也是土匪警察出身，主打一个江湖乱套。
“好，那你说说，你怎样处置？”
郑遐说：“我绊倒一个，摔倒一个。”
张必常盯着郑遐：“怎样绊倒，怎样摔滴？”
你妈逼……郑遐慢慢来了火气：“要演示吗？”
干警忙道：“不用不用，讲讲就好。这是录口供的惯例，我们务必要求还原现场细节。”
……
郑遐耐着性子慢慢回答张必常的问话，张必常越问越心惊，做记录的警察又坐不住了。
那干警低着头，一边做记录一边心里嘀咕，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个杀神！被他一个人放倒七八个。岩田寨居然出了个这种狠人……
重点来了！
张必常问：“你当时知道那锅里的水是沸水吗？”
郑遐忍了忍：“知道。”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动作？”
郑遐叹口气：“我踢翻了铁锅，沸水泼洒了出去，有两个老乡被烫伤。”
“他们当时是不是很痛苦？”
草泥马，有警察这么问话的吗？
郑遐长嘘一口气，点头：“比较痛苦，满地滚。”
张必常和干警两人又对视一眼，唔，这基本可以定性！
郑遐看出异样，连忙道：“你为什么不问那苗刀？”
苗刀？张必常皱着眉头：“什么苗刀？”
完了完了，郑遐知道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来了。张必常在装糊涂！
郑遐说：“是他们两个拿着苗刀冲过来要砍人，我情急之下踢翻了铁锅。这个细节你为什么不问？”
“我想怎么问就怎么问！”张必常蛮横地道，“现在我在审你，你搞清楚！你说人家想用苗刀砍你？有证人吗？”
“有！”
“谁？”
“郑志平！还有现场所有目击者，包括伤者本人！”
呵呵。张必常笑道：“别来这一套。在拘传你之前，我们当天接到报警，已经走访了现场，寻找到了目击证人，并且带回来详细口供，白纸黑字，没有提到人家拿苗刀砍你。”
“另外，郑志平是你同伙，他的证词可靠？”
草泥马！张必常想吃定自己了！郑遐冷笑：“张警官，我提醒你，现场目击者起码有几十个，你编排不过来。苗刀为什么出现在现场，这无论如何解释不通!”
张必常正色道：“警察办案子，一切以现场为准，以目击者证词为准。案发现场符合案情即可，我们不会做无理推断。”
“郑遐，我提醒你端正态度，咳咳！那个，我们继续……”张必常清了清嗓子。
郑遐断然道：“不用继续了，你这种录口供的方式我接受不了。张必常，都是家乡人，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张必常叹口气，好像很无奈：“看来，你拒绝如实坦白问题了。”
郑遐紧闭着嘴没吭声，心里暗暗问候张必常祖宗十八代。
“郑遐，我提醒你。你如果是这个态度，我们会申请延长羁押。年三十你就在派出所里过了。”
郑遐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妈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阴沟里居然翻了船……
吃夜饭的时候，郑志平跑去郑家，一到院子里迎头就撞上郑爸爸。
郑爸爸喊道：“平娃，快，进火塘烤火。”
郑家老少把郑志平簇拥到火塘边。梁宁宁抱着胳膊，慢慢踱着步子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
“看到遐娃了吗？”郑妈妈快哭了。
郑志平左右看了看：“我特意来找遐娃的，我还以为他也回家了！怎么？还没呀？”
郑秀急道：“志平哥，就是人还没回来我们才着急啊。”
郑志平愣住了。他可没想到郑遐那边会留置那么久。
看到郑志平呆呆傻傻的模样，梁宁宁轻声问了一句：“志平，你去了派出所，警察有没有找你录口供？走程序？”
郑志平说：“没有哇！骂了我一通，说我是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然后让我签了一个谅解书，缴纳800块罚款，我就回来了。”
郑家的人面面相觑。
梁宁宁冷笑，家里那头老虎、岩田寨的英雄，可能要遭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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