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爷爷冰冷的话语,如同投石入深潭,在死寂的院落里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然后迅速被更深的寂静吞噬。
院外,黑暗浓稠如墨,再无一丝声息。方才那疯狂涌来的杀手,那刁钻致命的暗剑,仿佛都只是幻觉。但满地的尸体、弥漫的血腥、以及每个人身上未散的杀气,都在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厮杀是何等真实。
独孤一方没有回应。
他就像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击不中,便悄然缩回,等待着下一个更佳的机会,或者…等待着猎物自己崩溃。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疯狂的进攻更令人窒息。
傅爷爷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院内三人。
聂风微微喘息,左肩的伤口在剧烈运动后又开始渗血,但他的眼神依旧清明警惕,风神腿的内息在体内缓缓流转,感知着周遭任何一丝异动。
明月手持软剑,俏脸微白,呼吸略显急促,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狼藉的院落,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决绝。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再无回头可能。
而步惊云…
他依旧站在大门附近,方才那反手一掌逼出暗杀者,似乎耗尽了他强行压下的某种平衡。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在微微颤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周身那股内敛的、融合了寂灭剑意与自身恨意的恐怖气息,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那面墙壁上的剑痕,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即便不再直视,依旧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不断撩拨、催化着他那本就极不稳定的心神。
“呃…”又是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吟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傅爷爷眉头紧锁,快步走到他身前,沉声道:“凝神静气!意守丹田!不可再被那外邪剑意所乘!”
步惊云猛地抬起头!
灯光下,他的脸苍白得可怕,那双深邃的血瞳中,疯狂与死寂激烈交织,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死死盯着傅爷爷,声音嘶哑扭曲:“外邪?…不!这是力量!极致的力量!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的话语混乱而狂热,显然心神已大半失守。
“愚蠢!”傅爷爷厉喝一声,声音如同洪钟,试图震醒他,“那剑意乃前人所留,充满寂灭死气,早已非人间之力!你以恨意驱动,如同引火焚身,终将神智尽丧,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那又如何?!”步惊云低吼,周身气息猛地暴涨,竟将傅爷爷都逼得后退半步!“只要能杀!能毁灭!疯魔…便是正道!”
他猛地转向那面墙壁,眼中充满了贪婪与疯狂:“不够…还不够!我要更多!”
他竟然再次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致命的剑痕!
“不可!”傅爷爷和聂风同时出声!
聂风身形一动,风神腿——捕风捉影,瞬间拦在步惊云与墙壁之间:“步师兄!冷静点!”
“滚开!”步惊云厉啸一声,排云掌带着滔天煞气,毫不留情地直拍聂风胸膛!这一掌若是拍实,足以开碑裂石!
聂风脸色一变,没想到步惊云竟对自己也下此杀手!风神腿急转,险险避开掌风核心,但仍被那凌厉的劲气扫中,气血一阵翻腾,踉跄后退!
步惊云一掌逼退聂风,眼中血红更盛,不管不顾,再次抓向剑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那冰冷刻痕的刹那!
傅爷爷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并非攻击步惊云,而是并指如剑,隔空疾点步惊云身后几处大穴!
并非要伤他,而是要强行封堵他几处内力狂涌、即将失控的经脉节点!
噗!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步惊云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周身那沸腾暴涨的气息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地扼住,骤然衰减!他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神色,仿佛正在承受万蚁噬心之苦,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身体摇晃了几下,竟软软地向下倒去!
傅爷爷一步上前,扶住了他,指尖飞快地在他心口、丹田附近连点数下,步惊云眼中的血红才缓缓褪去一些,但依旧充满了混乱与暴戾,只是身体暂时无法动弹。
“将他扶到里面去。”傅爷爷对聂风沉声道,额角竟微微见汗,显然方才那看似简单的出手,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
聂风压下心中震惊,上前与傅爷爷一同将步惊云搀扶到厅堂角落,让他靠墙坐下。
步惊云虽不能动,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瞪着傅爷爷,充满了怨毒和不解,仿佛在质问为何阻他获得力量。
傅爷爷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低声道:“力量若不能掌控,便是穿肠毒药。你心魔已深,再被那寂灭剑意侵蚀,必死无疑。”
步惊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作响。
明月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直到此刻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向步惊云的眼神,已带上了深深的恐惧。此时的步惊云,比外面的杀手更令人不安。
傅爷爷直起身,目光扫过狼藉的院落和紧闭的大门,脸色凝重无比:“经此一闹,此地已彻底暴露。独孤一方虽暂时退去,但下次再来,绝不会这般简单。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去哪里?”聂风问道。无双城已是天罗地网。
傅爷爷沉吟片刻,目光似乎穿透屋顶,望向某个方向:“去一个…或许能暂时隔绝外界,也能解决他体内隐患的地方。”他指了指步惊云。
“何处?”
“剑狱。”傅爷爷吐出两个字。
聂风和明月都是一怔。
剑狱?那不是天下会囚禁重犯、试验凶器的地方吗?无双城也有剑狱?
傅爷爷似乎看出他们的疑惑,淡淡道:“无双城的剑狱,与天下会不同。它并非用于囚禁,而是…封印。封印一些…不该存于世的东西,也封印着通往一处古老密地的入口。那里剑气最盛,或能以外力助他疏导体内驳杂剑意,或能…找到彻底解决之法。但同样,危险无比。”
剑狱…封印…古老密地…
每一个词都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明家老宅,只有死路一条。
“何时动身?”聂风果断问道。
“现在。”傅爷爷道,“趁独孤一方还在调兵遣将,趁夜色未退。”
他走到那面留有剑痕的墙壁前,伸出手,在那几道深刻痕迹的某些特定节点上,或轻或重地连续敲击了数下。
咔嚓…
一阵机括转动的轻微声响从墙壁内部传来!
在聂风和明月惊讶的目光中,那面墙壁,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狭窄通道!
一股更加古老、冰冷、带着淡淡铁锈和尘埃气息的风,从通道中扑面而出!
这明家老宅,竟有直通剑狱的密道?!
“走!”傅爷爷低喝一声,率先踏入通道。
聂风毫不迟疑,背起依旧无法动弹、却用那双血红眼睛死死盯着通道深处的步惊云,紧随其后。
明月咬了咬牙,也快步跟上。
墙壁在三人进入后,又缓缓合拢,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留下满院的尸体和死寂,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以及那逐渐远去的、踏入更深黑暗的脚步声。
通道内异常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阶陡峭向下,深不见底。空气冰冷潮湿,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越往下走,那股无形的、仿佛能切割灵魂的锋锐之气便越发明显。
步惊云在聂风背上,身体依旧僵硬,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不是恢复清明的亮,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与渴望!他似乎能感受到下方那磅礴的、与他体内那丝剑意同源却强大无数倍的力量!
他的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无意义的、渴求的嗬嗬声。
聂风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这剑狱,对步惊云而言,究竟是救赎之地,还是…更深的炼狱?
无人知晓。
唯有向下,向下,向着那未知的、剑气森然的黑暗深处,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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