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城的夜,终于熬过了最寒冷、最死寂的一段。
东方天际,透出一抹鱼肚白,微弱的光线艰难地驱散着笼罩城池的寒意与血腥,却照不亮人们心头的阴霾。风云堂前的广场上,狼藉依旧,只是那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独孤一方被人搀扶着,失魂落魄地返回内堂,往日枭雄气概荡然无存,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残存的高手们面面相觑,默然收拾着残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恐慌和迷茫。剑圣早已离去,他的出现与离开,都如同一个缥缈的梦,未能改变这既定的惨烈结局,只留下一个关于“灭世灾星”的可怕预言。
偏隅一角,明家老宅那破败的院落,反而成了短暂喘息之地。
傅爷爷以银针渡穴,又以自身精纯内力,勉强护住了霍氏那油尽灯枯的心脉。明月小心翼翼地喂她服下剑圣所赠的灵丹,又煎了参汤,一勺勺喂下。霍氏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但那双饱经创伤的眼睛,却始终望着南方,充满了无尽的忧虑与哀伤。
聂风站在院中,望着步惊云离去的方向,一夜未动。晨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沉重。步惊云那双灰白的、毫无生气的眼睛,如同梦魇,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
那不是他认识的步惊云。
那是一个被仇恨、背叛和极致力量彻底吞噬后,剩下的…空壳。一个只为毁灭而存在的…工具。
雄霸…师父…
这一切,难道真的都是他一手策划?从霍家庄惨案,到如今无双城的死局,他们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聂风的心,一阵阵发冷。那种被最信任之人彻底愚弄、利用的感觉,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令人痛苦。
“他…会去哪?”明月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疲惫和担忧。
“天下会。”聂风的声音干涩,“去找…师父。”
“你…”明月看着他,欲言又止。
聂风知道她想问什么。问他是否要回去?回去做什么?阻止步惊云?还是…面对雄霸?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天下会,那个他视为“家”的地方,此刻在他心中,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充满阴谋的囚笼。
“你必须回去。”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傅爷爷从屋内走出,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他看向聂风:“步惊云此去,已非寻仇,而是…天罚。他心中再无善恶,唯有毁灭。天下会必将血流成河,无人可阻。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聂风:“这未必不是你的机会。”
“机会?”聂风一怔。
“看清真相的机会。”傅爷爷缓缓道,“雄霸布局多年,所图绝非寻常。步惊云这把失控的魔刀,或许能劈开那重重迷雾,让你看到…他最真实的模样。也让你看清,自己未来的路。”
聂风沉默。他明白傅爷爷的意思。步惊云的毁灭之路,或许能为他撕开雄霸那伪善的面具,揭露所有阴谋的真相。
“而且,”傅爷爷看向屋内,“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最大的心愿,恐怕不是自己活下去,而是…希望你们兄弟,能摆脱这命运的摆布。至少…不要自相残杀。”
聂风身躯微微一震,看向屋内那气息奄奄的妇人。步惊云的母亲…她承受了多年非人的苦难,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揭穿真相。
现在真相大白了。
然后呢?
步惊云彻底成魔,踏上不归路。
这难道就是她想要的结局吗?
一种责任感,混合着对步惊云那复杂难言的情谊,以及内心深处对真相的渴望,缓缓压过了迷茫。
他必须回去。
不是为天下会,不是为雄霸。
是为了步惊云,为了那枉死的霍家庄满门,也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明白了。”聂风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这就动身。”
他看向明月和傅爷爷:“霍夫人…就拜托二位了。”
明月点了点头:“你放心,只要我在,定会护伯母周全。”经过此番巨变,她与聂风之间,似乎多了一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
傅爷爷也道:“老夫虽不才,护住这方小院,尚能做到。你…一切小心。雄霸之能,远超你想象,即便步惊云如今…也未必能稳操胜券。”
聂风郑重拱手:“多谢前辈,明月姑娘,保重!”
说完,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风神腿施展到极致,如同一缕清风,掠过院墙,向着南方,向着天下会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心却比脚步更急。
他要在那最终的毁灭爆发之前,赶到!
至少要…亲眼见证一切!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天下会,天下第一楼。
雄霸负手立于巨大的窗前,俯瞰着下方云雾缭绕、气象万千的基业。他的脸色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一切,尽在掌握。
文丑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低语,将无双城一夜剧变、步惊云入魔、剑圣现身、霍氏未死等惊天消息,一一禀报。
雄霸听完,脸上非但没有惊怒,反而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冰冷的笑意。
“魔胎终成,寂灭归墟…好,很好。”他低声自语,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不枉费本座多年栽培,一番苦心布局。”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云儿如今,到何处了?”
文丑丑连忙道:“据探报,步惊云…呃…步少爷离开无双城后,一路向南,遇山开山,遇水断流,无人能挡,其势…其势惊天动地!预计最快明日黄昏,便可抵达天山脚下!”
“明日黄昏…”雄霸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棂,“倒是比本座预计的,还要快上一些。”
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风儿呢?”
“聂风也已离开无双城,正全力赶回,但似乎比步惊云慢上一些。”
“嗯。”雄霸微微颔首,“都回来好。这场大戏,主角不到,如何开场?”
“帮主,”文丑丑声音有些发颤,“那步惊云如今状态诡异,实力恐已远超预估,我们是否…”
“是否要暂避锋芒?加强戒备?”雄霸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为何要避?本座等他来,等了多年了。”
他缓缓踱步,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最强的神兵,需最硬的磨刀石来开刃。最烈的凶兽,需最坚固的牢笼来驯服。”
“云儿这把刀,已淬炼至极致,锋芒毕露。现在,正是需要一柄能驾驭他的…刀鞘的时候了。”
文丑丑似懂非懂:“刀鞘?”
雄霸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传令下去,天下会一切如常,无需特殊戒备。打开所有山门,迎他…上来。”
文丑丑惊得目瞪口呆:“帮主!这…”
“照做。”雄霸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是…”文丑丑冷汗涔涔而下,躬身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
雄霸走到书案前,案上,铺着一幅早已绘制完毕的、复杂无比的天下会总坛机关枢纽图。他的手指,缓缓点向图中几个最关键、最隐秘的核心。
“三分归元气…”
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野心光芒。
“终于…要到圆满之时了。”
窗外,天光渐亮。
却仿佛有更浓的乌云,正从天边,汹涌而来。
荒漠,孤烟,烈日。
步惊云一步一步,行走在滚烫的沙砾之上。
他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这片死寂的天地融为一体。
他不再需要食物,不再需要饮水。寂灭剑意已改造了他的身躯,天地间的能量(虽极其稀薄)便是他的给养。
那双灰白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没有任何景物能映入其中,只有一条笔直的、通往天下会的…毁灭之路。
偶尔有不开眼的沙匪或江湖客试图阻拦或窥探,甚至无需他动手,只是被他那无形的虚无剑意掠过,便瞬间化为飞灰,成为荒漠的一部分。
他就像一场移动的天灾,沉默地、坚定不移地,向着目的地推进。
他的心中,没有任何杂念。
没有仇恨,没有痛苦,没有回忆。
只有两个字。
雄霸。
以及一个清晰的指令。
毁灭。
除此之外,一切皆虚,一切皆无。
他是剑,是灾,是行走的终焉。
只为那最终的碰撞,而生。
聂风将风神腿催谷到极致,身形如一道撕裂长空的疾风,掠过山河大地。
他心急如焚,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无双城的惨状、步惊云灰白的瞳孔、以及雄霸那深不可测的眼神。
他必须更快!
要在那最坏的结果发生之前…
尽管他知道,或许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至少,他要站在那里。
亲眼看着。
这场由师父一手导演的…末日终局。
天下会。
山门洞开,一如既往。
只是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山雨欲来的死寂。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逼近。
而他们的帮主,似乎正期待着它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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