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中继塔内的空气，带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味道，冰冷地黏在每个人的皮肤上。手电光柱下，那个穿着风衣的奔跑人偶，以及那张印着嘲弄语句的纸条，像一块寒冰，投进了专案组本已波澜四起的深潭。
回到调查中心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城市在晨曦中缓缓苏醒，而会议室里的几人，却仿佛刚从另一个冰冷彻骨的世界归来，脸上带着无法驱散的疲惫与凝重。
林深将证物袋放在会议桌中央，那个粗糙的木偶和折叠的纸条，无声地诉说着“深渊”的嚣张与精准的预判。
“他们知道我们会去。”林深的声音因为熬夜和紧绷而有些沙哑，他环视着团队成员——赵建国眉头紧锁，秦望舒面容清冷但眼神专注，陈诺则盯着那纸条，像是要用目光把它烧穿。“他们不仅知道我们在查，甚至知道我们查到了哪一步，会用什么方法，找到哪里。”
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比直面刀枪更让人脊背发凉。
“内鬼？”赵建国沉声吐出两个字，像投下一块巨石。这是他最不愿提及，却又无法回避的可能性。调查方向的每一步，技术手段的每一次应用，如果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那他们就像在玻璃缸里挣扎的鱼。
林深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一定是传统意义上的内鬼。也许，是我们的方法，我们的技术路径，甚至是我们这些人的思维习惯，都已经被他们摸透了。”他想起了周敏在审讯室里那副洞悉一切的表情。“‘深渊’对我们，可能比我们对自己更了解。”
陈诺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林队，如果是技术层面的预测和监控，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中继塔的信号是过去的，但他们现在要监控我们，必然有现在的数据交换！给我点时间，我把我们所有的对外通讯线路，内部网络节点，甚至是这间会议室的电子设备，都彻底扫一遍！”
“批准。”林深毫不犹豫，“但要隐秘，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陈诺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立刻抱起他的笔记本电脑，走向隔壁的技术间，手指已经在键盘上跃跃欲试。
“望舒，这个木偶，”林深看向秦望舒，“和三年相比，材质、做工、使用的染料或者工具痕迹，有没有新的发现？”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开这严密布局的、实实在在的支点。
秦望舒拿起证物袋，走到灯光更亮的地方，戴上手套和放大镜，仔细观察了很久。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如同在对待一位沉睡的病人。
“木质相同，都是廉价的松木。雕刻工具痕迹……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相似度，很可能出自同一套工具，甚至是同一个人之手。”她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但是，有一点不同。”
林深和赵建国的目光立刻聚焦在她身上。
“这个木偶的鞋底，”秦望舒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指着人偶的脚部，“沾染的泥土颗粒非常新鲜，而且成分……我初步判断，含有一种附近建材市场常见的石膏粉和特定类型的石英砂。这种混合物，在城西那几个新开发的工业园区地基回填土里很常见。”
城西工业园区！一个与废弃中继塔截然不同的方向！
“他们是在故意误导？还是无意中留下的？”赵建国提出关键问题。
“无法确定。”秦望舒放下镊子，“可能是故意抛出的烟雾弹，也可能是他们在某个地方制作或存放木偶时，意外沾染的。需要实地采样比对才能有结论。”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绝不能放过。林深立刻做出部署：“老赵，你联系城西分局的同事，以其他名义，对那几个工业园区进行外围摸排，重点留意有石膏粉和石英砂残留的仓库或者废弃厂房。注意，同样是暗中进行，不要暴露我们的真实目的。”
“好。”赵建国起身去打电话。
会议室内只剩下林深和秦望舒。晨曦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们在玩一个游戏，林队。”秦望舒看着桌上那个奔跑的木偶，轻声说，“用过去的幽灵，和现在的线索，编织一张网。而我们，就是他们想要捕捉的猎物，或者……表演的观众。”
林深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车水马龙的街道。普通人开始了一天忙碌而平凡的生活，而他们，却置身于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与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以操纵人心为乐的对手博弈。
“那就让他们看看，”林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观众，也有掀翻舞台的力量。”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技术间紧闭的门上。现在，所有的希望，一部分在城西那片尘土飞扬的工业区，另一部分，就寄托在陈诺那能够捕捉“幽灵”的指尖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漫长而煎熬。直到下午，技术间的门终于被猛地推开。
陈诺冲了出来，脸上带着极度兴奋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林队！找到了！不是内鬼！是……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监听技术！他们利用了市政公共wi-Fi网络的一个底层协议漏洞，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在上面，被动接收所有未加密的无线信号！我们的部分非加密内部通讯，可能……可能早就暴露了！”
他喘了口气，眼睛亮得吓人：“更重要的是，我在过滤那些被窃听的信号流量时，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非常独特的加密信号碎片！它……它和中继塔那个‘幽灵频率’的加密核心，同源！而且，这个信号，在最近四十八小时内，曾经短暂出现在……城西工业园区的上空！”
秦望舒的泥土分析，陈诺的幽灵频率追踪，两个看似不相干的线索，在这一刻，交汇于城西！
“锁定具体位置！”林深豁然起身，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猎手终于发现猎物踪迹的锐利。
“信号太短暂，无法精确定位，但范围可以缩小到c区！”陈诺快速操作着电脑，调出地图。
“集合人手！”林深下令，声音斩钉截铁，“目标，城西工业园区c区！”
然而，就在行动队即将出发的前一刻，林深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舞台已备好，静待主角入场。希望你喜欢我准备的‘惊喜’。”
林深盯着屏幕，瞳孔微微收缩。
他们又要晚一步吗？那个“惊喜”，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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