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垂首屏息，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瞟向殿门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紧张。
龙椅上的皇帝，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深邃的目光难以窥探其内心波澜。
站在侧后方的许津南，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枚从宝相寺求来的小瓷瓶，此刻像一块烙铁般烫着他的肌肤。
他昨夜几乎未眠，一边是儿子许晟服下清疫散后症状略有缓解却仍未脱离危险的担忧，一边是即将面对周颂宜可能成功、彻底打乱二王爷布局的恐惧。
蛮族公主阿史那云也被“请”到了殿内一角，她高昂着头，脸上带着惯有的倨傲。
她根本不相信周颂宜那套牛痘邪说能成功，只等着看周颂宜欺君败露，届时，她手中的药方将再次成为大周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倒要看看，这大周皇帝还能硬气到几时！
“宣，周颂宜、褚景彦及周府众人觐见！”内侍尖细的唱喏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
晨光中，周颂宜率先步入大殿。
她今日未施粉黛，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衣裙，发髻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玉簪，却步履从容，神色镇定。
她坦然迎向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含义各异的目光。
紧随其后的是褚景彦，他身着五品官员的绯色官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锐利而沉稳，如同护花的青松，默默守护在周颂宜身侧。
再后面，周颂扬、周正谦、柳氏，以及管家周福等几名首批接种的家仆。
他们个个衣着整洁，面色红润，步履稳健，神情中虽带着面见天颜的恭敬，却无半分病态。
这一幕，让原本等着看笑话或悲剧的百官们，瞬间瞪大了眼睛，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殿内蔓延开来。
“这……这看起来气色很好啊！”
“一点不像生病的样子！”
“难道那牛痘之法，真的有效不成？”
阿史那云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周颂宜和她身后那些神态自若的周家人，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惊疑不定。
这怎么可能？
种了牛毒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安然无恙？
许津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
皇帝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电，扫过周家众人，沉声开口：“周颂宜，三日之期已到，你且将结果，奏与朕和众位爱卿知晓。”
“臣女遵旨。”周颂宜上前一步，声音清越，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启禀陛下，经三日观察，我周府上下共计三十二名首批接种牛痘者，包括臣女父母、弟弟及家中仆役，皆已安然度过反应期。
所有接种者，除接种处有轻微红肿、起疱、结痂，及部分人有短暂低热外，并无其他严重不适，更无传言中所言长牛毛的骇人异状。
目前，众人身体康健，精神健旺。”
她微微侧身，示意周颂扬等人：“陛下与诸位大人若存疑虑，可命太医当场查验。”
周颂扬会意，率先挽起衣袖，露出上臂外侧。
只见那里有一个已经结痂、即将脱落的痘痂，周围皮肤光洁，毫无异常。
周正谦、柳氏等人也纷纷展示接种处，情况大同小异。
“宣太医署院使赵文渊上前查验！”皇帝下令。
赵院使早已迫不及待，立刻带着两名资深太医上前，仔细检查周颂扬等人的手臂，又为他们一一诊脉。
整个过程，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赵院使转过身，面向皇帝，因为激动，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陛……陛下！经臣等仔细查验，周小姐所言，句句属实！
周府诸位接种者，脉象平稳有力，身体确无大恙。臂上痂痕，乃伤口愈后之正常现象。
且臣观其气血，似乎比寻常人更为充盈凝实，这正合医理中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之象。
这牛痘接种之法，确能激发人体自身抗邪之力。此乃医学史上旷古未有之奇功啊！”
赵院使这番激动难抑的证词，瞬间在整个宣政殿炸开。
“竟然是真的！”
“天佑我大周！竟出此神医！”
“从此我大周百姓，再不畏天花了！”
赞叹声、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先前所有的质疑和嘲讽，在这一刻都被铁一般的事实击得粉碎。
百官们看向周颂宜的目光，彻底变了。
此法若推行天下，拯救的将是亿万生灵，这是何等功德！
“好！好！好！”皇帝龙颜大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洪亮的笑声回荡在殿宇之间，多日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周颂宜，你果然未曾辜负朕之期望。
此功甚伟，朕心甚慰！”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周颂宜：“周颂宜，朕现在便下旨，命你全权负责牛痘接种法之推行事宜。
太医署、户部、京兆尹及各地方官府，皆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务必要以最快速度，将此良法惠及我大周每一位子民！”
“臣女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周颂宜深深一拜，心中亦是激荡不已。
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扭转了危局，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带来了希望。
与殿内欢欣鼓舞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角落里面色铁青、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阿史那云。
她精心策划的天花之局，她赖以威胁大周、换取巨大利益的筹码，竟然被周颂宜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方法，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不仅破解，此法一旦推行，她蛮族日后若再想用天花作为武器，也将彻底失效！
她仿佛能听到周围那些大周官员无声的嘲讽，看到他们眼中对周颂宜的崇拜和对她的鄙夷。
“周、颂、宜！”阿史那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美艳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怨恨而显得有些扭曲。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接受着万众瞩目和皇帝褒奖的女子，眼中迸射出寒光。
此女不除，必成蛮族心腹大患，她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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