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的傍晚，苏郁腹部突然传来了一阵痛。快到日子了，这段时间，她总是会被这样的疼痛惊扰，起初没太在意，可是随着疼痛的加剧和越来越规律的宫缩，她知道，这次她可能真的要生了。
苏郁额角渗出细汗，指尖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褥，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闷哼。起初只是小腹隐隐坠痛，她当是寻常胎动，可此刻那痛感像扎了根的针，每隔片刻就狠狠攥紧一次，连带着后腰都酸得发沉。
“颂芝！颂芝！”她咬着牙唤人，声音发颤。守在门外的颂芝闻声冲进来，见她脸色惨白，忙扑到床边。“娘娘！您怎么了？”
“去……去请皇后娘娘，再传太医……”苏郁抓着她的手，指节泛白，“这次不一样，疼得……疼得紧。”
颂芝哪敢耽搁，一边让人去请太医，一边亲自往坤宁宫跑。宜修刚换好寝衣，听闻消息，手里的篦子当啷掉在妆台上，连鬓钗都没来得及插，只随手抓了件外袍裹上，便踩着绣鞋往外冲，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赶到苏郁宫里时，太医刚到，正跪着给苏郁诊脉。宜修一把推开拦路的宫女，扑到床边，握住苏郁汗湿的手，“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苏郁睁眼望她，眼里含着泪，却扯出个笑，“你来了……别怕，我能行。”
太医起身回话，“皇后娘娘放心，贵妃娘娘这是要生了，宫口已开两指，臣这就让人准备产房。”
宜修点头，指尖轻轻擦去苏郁额上的汗，声音稳得发颤，“我在这儿陪着你，别怕，咱们的孩子要来了。”
苏郁刚被移到产房，宜修想要跟进去的刹那，皇上驾到的唱念声突然出现在门口。宜修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两巴掌，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来！可是她不能冲动，为了苏郁和孩子也不能冲动。做了个深呼吸，她扯起嘴角微笑着慢慢转身。
宜修转身时，指尖还残留着苏郁手心里的冷汗，脸上却已匀开得体的笑意，只是眼底那点未散的焦灼，藏得不算真切。“皇上驾临，臣妾未能远迎，还望恕罪。”她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听着平稳，裙摆下的手却仍悄悄攥着，指甲掐进掌心才压下那点翻涌的烦躁。
皇上大步进来，目光先扫过空荡荡的外间床榻，又看向通往内室的门帘，眉头微蹙，“贵妃这是……要生了？”
“是，太医刚诊过，宫口已开两指，刚移进产房。”宜修垂着眼，语气恭谨，“产房污秽，皇上万金之躯，不妨先在偏殿歇息，臣妾让人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
她故意加重污秽二字，盼着皇上能知趣离开。苏郁在里面受着罪，她哪有心思应付他。可皇上却没动，反而往门帘处走了两步，沉声道，“朕在外头等着，好歹是朕的皇子，总得守着。”
宜修心头一沉，却只能顺着话应，“皇上体恤，贵妃若知晓，定也感念圣恩。”嘴上说着，目光却频频往门帘处瞟，里面偶尔传来苏郁压抑的闷哼，每一声都让她心揪得更紧，偏还要在皇上面前维持端庄，指尖都快将帕子绞碎了。
突然，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里面飘出艾草混着血气的味道，伴着苏郁一声短促的痛呼。宜修身子猛地一僵，差点就要冲过去，幸好剪秋在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才勉强定住。
皇上也皱了眉，沉声道，“太医呢？让他好生照料，若贵妃和皇子有半点差池，唯他是问！”
宜修忙应声，“皇上放心，太医和接生嬷嬷都已在里面守着，定能保母子平安。”话虽如此，她望着那晃动的门帘，心早飞到了苏郁身边。只盼着皇上能早些走，让她能安安稳稳守在产房里。
三个时辰过去了，里面除了苏郁的痛呼声外，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皇上有些焦躁地起身走来走去，时不时看向里面。宜修则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捻着手里的佛珠。她从不信什么鬼怪神佛，可今日她却后悔自己没有信了。
佛珠被宜修捻得发烫，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浅浅的纹路，每一次转动，都对应着产房里苏郁一声渐弱的痛呼。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慌乱。三个时辰，宫口该全开了，怎么还没动静？不会是……她不敢往下想，只能攥紧佛珠，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苏郁的名字，权当是向那些不信的神佛祈求。
皇上的脚步声在廊下踱来踱去，靴底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更衬得殿内静得揪心。“都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消息？”他猛地停步，语气里满是不耐，“去问问太医，到底怎么样了！”小太监刚要应声，就见产房的门帘“唰”地被掀开，接生嬷嬷急切地说道，“皇上，不好了，贵妃脱力生不下来啊！”
宜修手里的佛珠“哗啦”散落在地，滚得满殿都是，她却顾不上捡，猛地起身扑到嬷嬷面前，指尖攥住她的胳膊，声音发颤，“脱力？太医呢？没给她喂参汤吗？”
嬷嬷被她眼里的急色吓得结巴，“喂……喂了，可贵妃娘娘疼得厉害，力气早耗没了……”
“废物！”皇上踹翻了脚边的花架，瓷瓶摔得粉碎，“让太医出来！若保不住贵妃和阿哥，朕诛他九族！”
话音刚落，太医满头大汗地掀帘出来，跪趴在地上，“皇上，皇后娘娘，臣……臣已用了催产汤药，可贵妃娘娘实在无力……”
“朕去守着她！一定不会有事的！”皇上说着不顾阻拦冲进了产房，宜修也急忙跟了过去。她总算有机会可以在屋子里守着她了，求求老天爷，她可千万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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