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金玉琉璃的宫阙。
没有芝兰玉树的灵圃。
没有仙鹤翔集的瑞景。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焦土！
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大火反复焚烧后又经万年雨水浸泡的灰黑色泽。其上土地龟裂纵横，寸草不生。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枯树如同垂死挣扎的巨人，漆黑的枝桠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不见一片叶子。
更远处，一些坍塌倾颓的巨大石质建筑的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断壁残垣上爬满了某种灰白色的、如同巨大苔藓般的粘稠物质，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味，比沉鲸滩的龟尸更浓烈百倍！这气味中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血液干涸后的铁锈味。
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直透神魂。
“这……这他娘的是方壶？！”
李梦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金玉琉璃宫呢？！三天司命所治之处呢？！道爷我熟读的《山海异闻录》难道是本假书？！这…这给咱们干哪儿来了！？”
李梦欢看着这片焦土荒芜，娃娃脸上写满了信仰崩塌。
“蓬莱山在海中，大人之市在海中。方壶虽未详述，然同为归墟五山，其风物当类蓬莱、瀛洲。”【1】
孟昶心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不复平日的娇软，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在背诵古老卷宗的质感。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下方荒芜的大地，精准地指向远处一片被粘稠灰白苔藓覆盖的、坍塌的巨大石基轮廓。
“那处，形制似为司命台基座。据玄水宫秘阁残卷《十洲拾遗》载，方壶洲心，有白玉高台，名司命，乃仙官点化生灵、厘定寿数之所。高九丈九，通体无暇，台顶有三光定命池，池水清冽，映照星月，凡人饮之可祛百病，修士得沐可固道基。”
她的描述清晰而古老，与现实形成触目惊心的反差。
那坍塌的、布满污秽的巨石基座，如何能与“白玉高台”、“三光定命池”联系起来？
李梦欢听得一愣一愣。
他皱起眉指着更远处一片焦黑土地上零星散落的、形态扭曲如同鬼爪的黑色枯枝：“那玩意儿是书里记的祝余草？不是说祝余草碧叶如玉，花开青霞，闻之忘忧么？这……这黑漆漆、长得跟鬼爪子似的枯树杈子，难道是祝余草他祖宗诈尸了？！”
“非也。”
孟昶心目光扫过扭曲的枯枝。
“若我所料不差，那些应是迷榖光华尽失、本源枯竭后所化的怨榖残骸。此木光华可照四方，佩之可明心见性，不惑外邪。然其性极阳，需汲取磅礴生气滋养。此地死气弥漫，生气断绝，迷榖光华散尽，本源被死气侵蚀反噬，便化作此等阴秽怨木，其残留气息，恐有惑乱心神之效。”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一片地势相对低洼、弥漫着更浓灰雾的区域，那里隐约可见一些色泽暗红、形态臃肿怪异的低矮植物在缓缓蠕动。
“至于你说的祝余……若此地尚存，必已异变。典籍所载其形如韭，青华。然其性喜阳，食之不饥乃因蕴含精纯草木生气。此地死气盘踞，生气断绝，若真有祝余残存，恐已化为腐余，靠汲取地脉死气与……血肉为生。”
沈璃静静听着李、孟二人的话，望着这片颠覆认知、死寂荒芜的仙山焦土，心头沉重如压万钧巨石。
五行光轮运转得异常滞涩。
此地弥漫的死气竟然如同沉重的枷锁，疯狂压制着一切生机流转。
传说中仙灵汇聚的福地，竟沦为比归墟骨道更恐怖的死域！
“这地方……不能久留！”
楼当风操控着灵舟紧贴地面缓慢飞行，避开那些扭曲的枯木和诡异的暗红区域，声音凝重无比，“灵舟符力消耗极快，这雾气在侵蚀船体！”
“往哪走？”李梦欢哭丧着一张脸，他的罗盘此刻动也不动，在这里比烧火棍还不如。
孟昶心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浓雾深处。
沈璃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那里，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焦黑平原尽头，影影绰绰地……似乎矗立着什么？
灵舟如同垂死的巨兽，在粘稠的灰白雾气和死寂的焦土上空艰难地挪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雾霭深处的轮廓，终于清晰地撞入众人眼帘——
那并非什么残破的宫殿或倾颓的祭坛。
而是一片……石像林。
数以百计、形态各异的石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矗立在焦黑的平原之上。
这些石像并非凡俗所见的帝王将相或神佛仙圣。
它们有的形如巨兽，獠牙狰狞；有的状若妖禽，羽翼残破；更多的则是人形，但面容扭曲痛苦，肢体残缺不全，保持着跪拜、挣扎、仰天嘶吼等种种绝望的姿态。
石像的材质也非寻常玉石，而是一种灰败、粗糙、布满孔洞的诡异石质，仿佛被死气浸透了骨髓。许多石像表面同样覆盖着那种灰白色的粘稠苔藓，如同万古遗留的裹尸布。
一股比浓雾更沉重、更阴冷、仿佛凝聚了无数岁月绝望与怨念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那片石像林中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缓慢靠近的灵舟。
舟身符光猛地一暗，发出刺耳的悲鸣！
“我的亲娘……”李梦欢只觉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惊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楼当风操控灵舟的手猛地一僵，他感受到了那片区域气流是彻底的凝固。
一片绝对的死寂！
沈璃髓珠内的五行光轮运转近乎停滞，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死死盯着那片石像林，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容。
就在她的目光掠过一尊位于石像林边缘、身形相对完整、保持着仰天抬手姿势的人形石像时，那石像空洞、灰败的眼窝深处，毫无征兆地，缓缓渗出了一滴血泪。
仿佛是仙神悲悯众生流下的一滴真情之水，缓缓地顺着石质的脸颊滑落……
滴嗒。
重归于这片荒芜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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