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珠光草为中心爆发出的白光将幽暗石窟照得纤毫毕现，那疯狂扭动、根须绷直、死死盯着冰棱的架势，如同饿极的狼扑向腥气扑鼻的血肉。“老实点！”
沈璃低喝一声，五指骤然收拢。一缕精纯的木行青气自掌心涌出，如同坚韧的藤蔓，瞬间缠绕上珠光草躁动的主茎与根须。
虽说沈璃体内木灵气，没有火水灵气的灵基熔铸了什么凶兽、重水一样的大来头，但受这些相生五行的滋养，实在也是不容小觑。
挣扎的力道被沈璃运气强行压制，小草在她掌心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哀鸣与不甘。
玉津果的光芒被重新压制回柔白，但那份直指冰棱的执念，却久而不散。
“沈姑奶奶威武！”李梦欢差点被这骤亮的光芒晃花了眼，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这小祖宗不是指路，它是要开席啊！那玩意儿它也敢吞，不怕硌掉了自己的小草牙！”
他望向那寒狱引，眉宇之间尽是深思：“还好姑奶奶你眼疾手快，真叫这位小祖宗吞了寒狱引，怕是会生出意料之外的变故。”
意料之外？
沈璃体内灵气汹涌而出盘旋在奋力挣扎的小草周围。
“李道长，”沈璃以金气把想跑的草按回去，这小小一株草此刻因渴望而爆发的力量不容小觑。沈璃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先前就不把它喂得这么饱了。
还能省点力气。
她心里叹着气，问李梦欢：“你身上可有能暂时封存草木的容器？”
这小东西对冰棱的渴望近乎本能，带在身边必生变数，需得先隔绝起来。
“有有有！”
李梦欢这次倒是大方，飞快地在腰间那不起眼的黄皮葫芦上一抹，掌心便多了一个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羊脂玉净瓶。
瓶身不过三寸，通体莹白，外壁有云纹流转，瓶口还塞着一小截同样质地的玉塞。
“养灵玉髓瓶，专收各种花花草草小精怪！快！把这小祖宗请进去冷静冷静！”
沈璃接过玉瓶，拇指稍稍用力便推开了瓶塞。
一股精纯平和的草木灵气逸散而出，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沈璃指尖木气一引，将那兀自在她掌心不甘扭动的珠光草塞了进去，迅速盖紧瓶塞。
玉瓶微沉，入手便能感知到瓶中那小东西仍在徒劳地冲撞着瓶壁。
暂时隔绝成了。
霎时间，石窟中只剩下玉瓶的莹光和冰棱顶端的蓝光，两相交映之下，反倒叫潭水显出了十二分静谧幽深，以及……十分的诡谲。
李梦欢才舒了口气，目光落在寒狱引上，眉头又再皱起。
沈璃把玉瓶丢进储物袋，也是微微松懈了心神：“李道长，依你所见，玄水宫在此处布下寒狱引是为了什么？”
“难说。”
李梦欢指着那冰棱顶端的扭曲符号：“寒狱引者乃是玄阴之枢，可镇九幽，亦能通黄泉。此印本就有着双重妙用，你看这地方……”
沈璃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冰棱底部与骨岛相接之处。
“此印光华下沉扎入骨岛，更是透过骨岛深入下方潭水。而这潭水死寂阴寒，气机沉滞，确有大凶之物被镇压的迹象，死怨之气淤积不散，就像是被锁链捆了一圈又一圈的凶兽。”
李梦欢环视这阴冷死寂的寒潭石窟，并指点向眉心，较之前薄弱了许多的紫气覆上他的双眼。
“怪！太怪了！”他眼中紫芒闪烁。
“这冰棱气机，并非一味向下镇压潭中之物，反而有相当一部分是向上散逸…就像树木的根系，扎入瀛洲仙山的岩层地脉。不像是单纯的镇压封禁，也不是纯粹的勾连。倒像是在抽取？或者说，嫁接？”
他收回目光，看向沈璃：“沈姑奶奶，这事透着邪性！这寒狱引出现在瀛洲山腹，本就蹊跷万分。若它真是在抽取此地深藏的某种极阴寒脉之力，那此地便是玄水宫一处极其隐秘的养脉之地，这冰棱便是枢纽。可若它是在镇压潭底某种凶物……那这凶物恐怕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恐怖百倍！这白骨岛便是明证！”
李梦欢指向骨岛：“看这些骨头前辈们有新有旧，倒是说不好这里有多少是上古时期的修士，又有多少是百年前、几十年前的人。”
而若这里关着的是上古修士也无法解决的大麻烦，他俩现在开始跑，还能在死之前呼吸一下雾海之上不那么新鲜的空气。
沈璃若有所思，开口问道：“会不会是玄水宫的人在抽取此地凶物的灵力？”
李梦欢摇头：“玄水宫中走极端的修士虽然多，却也不会做这种与虎谋皮的蠢事。取大凶之物的灵力来养玄水宫之灵脉，不说效用有多大，那凶物之所以叫凶物，正是因为其大多没有神智，体内的灵力凶戾无比，用这种凶戾的灵气养灵脉必得先将其中的戾气剔除，费时费力，稍有不慎还会叫灵脉毁于一旦。”
“而当有着足够强大的力量，却无法归束、无法完全掌控，对天地而言，就是劫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璃手中的玉瓶，那瓶身仍在微微震动，显然里面的小祖宗并未放弃。
“方才那小东西的反应您也看到了，它对这冰棱的渴望，近乎本能。道爷我虽不通草木精怪之道，但万物有灵，趋利避害乃是天性。它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吞噬此物，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此物蕴含的极阴寒力对它而言是无上大补；要么，它本能地感知到，吞噬此物，能打破某种对它生存构成致命威胁的枷锁。或者说……”
“里面的东西，在引诱它打破这层枷锁。”
李梦欢神情凝重，却看不出什么不该来这里的悔意。
天行其道，叫他们俩在此时发现这玩意，自有道理。
至于该不该管嘛……
李梦欢的眼神飘向沈璃。
沈璃捏着玉瓶，神情也十分凝重，握着玉瓶的手紧了又紧。
“无论是哪一种，动这寒狱引，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雷池边蹦跶。牵一发而动全身，姑奶奶，这冻手的山芋……咱是动，还是不动？”
沈璃抬头看了李梦欢一眼，“动了，能叫我们乘势出去吗？”
李梦欢笑了笑，眉骨一挑，狼狈之中偏偏显出了风流，倒像是话本里边的翩翩秀才。
然这位秀才说出的话却让人忍不住想打他——
“不能。”
——
中间有几句看起来很有根据的取自《云笈七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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