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模国,小田原城下。
连绵不绝的营帐如同灰色的海洋,将这座号称“天下第一坚城”的巨城团团围住。黑底赤日的武田军旗,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闷。
主帅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砰!”
一只盛着清酒的赤漆酒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了!”武田信玄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低吼,他那张素来沉稳如山的面孔,此刻布满了阴云,“伤亡三千!连二之丸的墙角都没摸到!北条氏康这个老乌龟,是打算把整个关东的石头都搬来修他的城墙吗?”
帐下的武田四天王——马场信春、内藤昌丰、山县昌景、高坂昌信,以及一众猛将,全都低头不语。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战争。他们是甲斐的虎,习惯了在广阔的平原上,用无坚不摧的赤备骑兵冲垮一切敌人。可在这里,骑兵毫无用武之地。小田原城那复杂的城郭、深邃的护城河、以及如同迷宫般的防御工事,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勇,变成了一个笑话。每日的攻城,都沦为用人命去填的无底洞。
“主公,强攻非智取。”军师山本勘助独眼微眯,沉声说道,“小田原城粮草充足,据说足够城中数万军民支用三年。我军远道而来,后勤补给线漫长,拖延下去,于我军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武田信玄烦躁地踱步,“难道要我学上杉家的那个女人,在城下干耗着,等北条氏康自己出来投降吗?京都那位经略大人,可是只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每一个武田家臣的心里。这是耻辱的期限,是套在甲斐之虎脖子上的项圈。
“京都……来了回信。”侍立一旁的真田昌幸,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卷轴。
武田信玄一把夺过,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之前派人去京都,以“为朝廷讨伐国贼”为名,向张伟索要军费粮草,本意是想恶心一下对方,试探一下底线。
而张伟的回信,简单明了,却比直接拒绝更让人憋屈。
信中,张伟对武田家的“忠勇”大加赞赏,并表示“勤王之师,理应犒劳”。但他并没有从京都直接调拨金银,而是下了一道经略府的命令——着近江、伊势、大和三国境内,所有新近归顺朝廷的佛寺,共同捐输粮草三万石、黄金五千两,用以“支援武田军之正义事业”。
“好一个一石二鸟!”武田信玄将信纸捏得咯吱作响,怒极反笑,“他用我的手,去敲打那些新降的秃驴,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人。又让那些秃驴,成了我的债主!我武田信玄,何时需要靠佛门的施舍来打仗了?”
这一手,比直接拒绝还要狠毒。他不仅没拿到张伟一分钱,反而还欠了那帮和尚一个人情,同时,也让全天下都看到,他武田家,已经沦落到要靠别人“捐赠”才能维持战争的地步。
“主公,息怒。”山本勘助叹了口气,“这正是张伟的可怕之处。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让你落入他的算计之中,避无可避。如今,粮草不日将至,我军已无后顾之忧。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攻下此城。”
武田信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走到巨大的军事沙盘前,目光死死地盯着小田原城的模型。
“既然啃不动他的壳,那就掏他的心。”信玄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猛虎般的凶光,“传令下去,分兵!留下一万五千人,由信廉(武田信廉,信玄之弟)负责,继续围城,做出猛攻的假象。我亲率主力两万人,绕过小田原,突袭北条家在武藏、上野等地的支城!我要把他北条家的领地,一块一块地撕下来!我倒要看看,他北条氏康是心疼他的乌龟壳,还是心疼他的肉!”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分兵意味着兵力分散,一旦被北条军抓住机会,就有被分割包围的危险。但这也是唯一的破局之法。信玄已经意识到,张伟要的不是他真的在三个月内攻下小田原,而是要他与北条家在这片关东大地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闹得更大一点。他要趁这个机会,最大限度地吞噬北条家的领地,壮大自身。囚笼里的老虎,也要先把能吃到的肉,全部吞下肚子。
“主公英明!”众将齐声应和,压抑已久的战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就在武田家准备放手一搏时,遥远的越后,春日山城。
“上杉公,这是京都经略府送来的‘礼物’。”直江景纲将一份清单,恭敬地递给了上杉谦信。
上杉谦信一身素白僧衣,静静地坐在佛堂之中,面前放着他那把心爱的太刀“小豆长光”。他没有看清单,只是淡淡地问道:“是什么?”
“是三百支最新的明国火枪,配套的火药、铅弹,还有十名大明工匠。”直江景纲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张伟说,这是赞赏您‘深明大义,匡扶汉室’的奖赏。并言明,只要您继续镇守关东,稳固后方,后续的‘礼物’,还会源源不断地送来。”
佛堂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香炉里飘出的袅袅青烟。
许久,上杉谦信才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这是在养龙。”上杉谦信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直江景纲心头一凛。
“养龙?”
“武田是虎,我是龙。如今,他将猛虎放入了北条家的羊圈,任其肆虐。却又怕这只老虎吃得太饱,脱了控制。所以,他要养一条更强的龙,盘踞在猛虎的巢穴之旁。”上杉谦信拿起那份清单,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神机营制式火枪”的字样,“他送来的不是火枪,是锁链。是希望我这条龙,能帮他看好那只越来越不安分的猛虎。”
直江景纲恍然大悟:“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接受,就等于上了他的套;不接受,又显得我们不识抬举,给了武田家攻击我们的口实。”
上杉谦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然。
“为何不接受?礼物,照单全收。工匠,好生招待。”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关东的群山,“传我的命令,以‘镇东大将军’的名义,号召关东所有大名,前来春日山城,共商‘勤王讨逆’大计。凡有不从者,皆视为朝敌、国贼!”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告诉他们,武田家南下讨伐国贼北条,乃是奉了天皇与经略府的命令。我上杉家,作为镇东大将军,有责任也有义务,为武田扫清后顾之忧,‘维护’关东的和平与稳定。谁敢在武田军背后轻举妄动,就是与我上杉谦信为敌,与整个关东的‘义’为敌!”
直江景纲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招“借力打力”!张伟给了上杉谦信一个大义名分,上杉谦信立刻就用这个名分,来整合整个关东的力量。他不仅没有成为张伟手中牵制武田的锁链,反而借着“帮助武田”的名义,将整个关东变成了自己的地盘。
他这是在告诉张伟:你想养龙?可以。但别忘了,龙,是会飞的。它不会永远盘踞在你指定的地方。
风,从越后的雪山吹向了相模的战场。虎在咆哮,龙在低吟。而在遥远的京都,那个名为张伟的养虎人与养龙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棋盘,等待着这两头巨兽,为他流干鲜血,为他创造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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