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觉得自己成了一台多功能教学机器——白天是高二七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晚上是备战教学大赛的选手，中间偶尔穿插着吃饭和睡觉的功能，但后者显然经常被系统自动忽略。
深夜的办公室，只有他角落的台灯还亮着，像茫茫学海中的一座孤独灯塔。电脑屏幕上同时开着七个窗口：教案修改稿、教育理论pdF、往年大赛视频、学生作业统计表、班级积分榜、教学论坛页面，还有一个是外卖软件——他正在纠结是该点咖啡还是能量饮料。
“咖啡喝多了手抖，能量饮料喝多了心慌。”林远喃喃自语，“为什么没有‘教师专用提神不伤身还补贴工资’的饮料？”
桌上堆着的书摇摇欲坠，最上面一本《创新教学法》封面上有个明显的咖啡渍，旁边是咬了一半的饼干——他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了。
备赛的艰辛远超想象。为了准备可能抽到的各种课题，他需要设计多套教学方案。光是《荷塘月色》这一课，他就准备了三个版本：传统赏析版、跨学科融合版，还有一个大胆的“假如朱自清发朋友圈”互动版。
“评委老师们应该不会被我气死吧？”林远一边设计着“朱自清朋友圈评论区”一边嘀咕，“最好准备个急救方案，万一有老教授血压升高...”
更折磨的是反复演练。他经常在下班后对着空教室试讲，调整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每一处板书设计。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看...”他突然卡住，皱眉摇头，“不对，语气太生硬了，重来。” “大家好！今天我们要...”又停住，“太浮夸了，像少儿节目主持人。” 最后变成：“好吧，又见面了。今天咱们聊点有趣的...”说完自己先笑了，“太随意了，评委怕是要给我零分。”
就在他第N次尝试时，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声：“老师，你一个人在这儿自言自语，怪吓人的。”
林远吓得差点把粉笔扔出去。定睛一看，是李浩抱着篮球站在门口。
“你怎么还没回家？” “练球啊。老师你呢？走火入魔了？”
林远无奈地解释自己在备赛。李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说：“那你要不要真的讲给我听？总比对着空气讲强。”
于是，空旷的教室里，一个老师认真地讲着《荷塘月色》，一个学生一边运球一边听。每当林远语气不自然时，篮球撞击地面的节奏就会乱一下；讲得精彩时，李浩会下意识停下动作点头。
这成了他们之间奇特的默契。
白天的工作同样不轻松。林远不得不想尽办法提高效率：
课间十分钟，他像百米冲刺一样跑回办公室，用红笔在作业本上飞舞。有一次批改得太投入，抬头发现已经上课三分钟，吓得他抓起课本就往教室冲，一路上还掉了几本作业。
课堂上，他尽量保持状态，但偶尔还是会露出疲态。有一次讲着讲着突然卡壳，站在讲台上愣了好几秒。
“老师，你没事吧？”陈小雨担心地问。 “没事没事，”林远猛地回神，“刚才我们讲到...讲到...” “讲到朱自清为什么心里不宁静。”吴明冷静地提示。 “对！为什么不宁静！”林远赶紧接上，心里暗自庆幸。
压力来自四面八方。
王主任的“关心”每天准时到来：“小林啊，教案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听说今年评委很严格的。对了，月考成绩出来了，你们班平均分只提高了两分，要加把劲啊！”
刘老师的“无意”点评更是精准投放：“有些年轻人就喜欢搞花架子，教书育人最重要的还是扎实。去年有个老师用了好多高科技，结果连板书都写不好，初赛就被淘汰了。”
就连做梦，林远都梦见自己在赛场上忘了词，底下评委纷纷举起了零分牌，王主任在旁边摇头叹气。
但就在这些重压之下，细微的支持如同暗夜中的星光，悄然照亮前路。
陈雪是最直接的一个。她主动帮林远分担了晚自习值班，还经常“恰好”多带一杯咖啡。 “试讲需要听众随时叫我。”她说得很随意，但眼神认真。
学生们的变化更让林远感动。课代表们变得异常负责，作业收得整整齐齐，课前纪律也维持得很好。有一次林远实在撑不住，午休时在教室后排小憩，醒来发现教室里异常安静——学生们都在用气声交流，还有人偷偷给他盖了件校服。
最让他意外的是李浩。篮球少年虽然还是经常怼他，但明显多了份关心。 “老林，你黑眼圈快掉到地上了。” “老师，你要不先去睡一觉？我们保证不自习课造反。” 甚至有一次塞给他一盒据说能提神的薄荷糖：“我爸应酬时用的，难吃死了，但挺管用。”
这些细微的关怀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支撑他前行的力量。
大赛抽签日越来越近，林远的焦虑与日俱增。他开始失眠，即使睡着也经常梦见自己在赛场上出糗。
抽签前夜，他又一次在办公室熬到深夜。教案反复修改，总感觉不够完美。桌上的咖啡已经冷掉，他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亮起，是班级群的消息提醒。这么晚了，这群小混蛋还不睡觉？
点开一看，林远愣住了。
那是李浩发的一张照片：教室里，林远伏案工作的背影，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疲惫的轮廓。配文是：“偷拍老林修仙现场。大家说点什么给老师加个油？”
下面跟了一长串回复：
陈小雨：“老师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吴明：“根据数据统计，充足睡眠比熬夜备课效率高37.2%。建议老师立即休息。” 张晓：“老师注意身体！我们保证明天不气你！” 就连平时最沉默的学生都冒泡了：“林老师辛苦了。”
最后一条是李浩的：“行了行了，别肉麻了。老林赶紧睡觉，明天还要带我们打副本呢！”
林远看着手机屏幕，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放下笔，关掉电脑，真的准备回去睡觉了。
走出办公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桌面，微微笑了笑。
是的，很累，压力很大。但是，有这样一群人在身后，似乎什么困难都能面对。
即使明天就要抽签，即使可能抽到最棘手的课题。
但至少今夜，他可以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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