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光熄灭了。
那扇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承载了无数焦灼目光的门缓缓打开。主刀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轻松的神情：“手术很成功，阑尾化脓比较明显，切除得很干净。病人麻醉还没过，稍后会送回病房。”
悬在喉咙口的心脏，终于重重落回了胸腔，却砸出一片酸涩的闷响。吴明父母几乎是瘫软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母亲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无声滑落，这一次，是如释重负的后怕与庆幸。
林远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一直紧绷如铁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这才感觉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一阵虚脱感袭来。他用力抹了把脸，对医生连声道谢，然后协助护士，将仍在麻醉沉睡中的吴明推回了病房。
静默的守护与“系统升级”
单人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吴明静静地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好不了多少，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均匀。各种监测仪器的指示灯闪烁着幽幽的光，发出规律的、令人安心的滴答声。林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像一个忠诚的哨兵。
吴明父母被他劝回去休息了，承诺明天一早来换班。此刻，夜深人静，只有窗外的城市灯火和病房内仪器冰冷的光线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呻吟，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地聚焦在天花板上，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想动弹，却被腹部的剧痛和身上的管线牢牢钉在床上。
“别动。”林远温和而及时的声音响起，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没有打针的那边肩膀，“手术做完了，非常成功。你现在是病号，任务是躺着，当个安静的‘服务器’，进行被动散热和系统修复。”
吴明转过头，看到了林远布满血丝却带着笑意的眼睛。麻药的效果正在褪去，伤口的疼痛、身体的虚弱，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内心的、关于高考的绝望，一同席卷而来。这个一向用逻辑和代码构筑起坚固堡垒的少年，第一次在那厚厚的镜片后，流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脆弱、茫然，甚至是一丝……孩童般的委屈。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老师……我的……考试……” 话没说完，眼圈就先红了，他猛地闭上眼，扭过头去，不想让林远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林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他没有说什么“别担心学习”之类的空话，他知道那对吴明而言毫无意义。他俯下身，用极低却清晰的声音，在吴明耳边说道，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一个技术问题：
“慌什么？不就是打了个补丁，重启了一下系统吗？”
吴明身体微微一僵。
林远继续用他那套独特的“吴明语”说道：“你这颗‘最强大脑’，平时超频运行太久了，偶尔宕机维护一下，很正常。现在正好，趁着这几天‘被动散热’，把核心缓存清理清理，把冗余进程结束掉。等你‘系统升级’完毕，满血复活，我们再用你之前设计的那个‘高效学习时间分配算法’，把这点损失的时间，加倍的、高效的——抢回来！”
“抢回来”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和强大的煽动力。
这不是安慰，这是战术部署；这不是空头支票，这是基于对吴明能力绝对信任下的、可行的作战方案。
吴明猛地转回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林远，似乎想从他脸上确认这话的真实性。他看到的是林远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的笃定。
逻辑告诉他，缺课一周，影响巨大；但情感上，林远的话像一道强光，劈开了他脑海中浓重的绝望迷雾。是啊，他只是暂时“宕机”，不是“硬件报废”。他的算法，他的逻辑，他的知识库，都还在！只要核心处理器没问题，就有追上的可能！
“我一定要考！”
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顺着少年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没有再躲避林远的目光。那泪水里，不再全是绝望，更多的是被理解、被信任后的宣泄，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因为腹部不敢用力，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地上：
“老师……我……一定要考！”
这不再是一个疑问句，不是一个感叹句，而是一个陈述句，一个誓言。仿佛在向命运宣告，向病痛宣告，也向他自己宣告。
林远看着他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心中大定。他知道，最危险的一关——心理关，算是过去了。他抽了张纸巾，动作不算太温柔地擦了擦吴明的脸：“行了，男子汉大丈夫，眼泪也是电解质，流多了影响体内离子平衡。保存体力，赶紧把系统修复好，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吴明被他的动作和话语弄得有些窘迫，却乖乖地没有动。
“赛博格”的远程连接
安抚好了吴明，林远立刻开始着手解决最实际的问题——课程衔接。他走到病房外，再次拨通了学校信息组老师的电话。
“刘老师，不好意思又打扰你，情况特殊……”林远将吴明的情况和迫切需求说了一遍，“……对，需要一套病房直播系统，能实时收看教室课堂，最好还能有点互动功能。设备我这头想办法，学校那头信号接收和权限……”
信息组的刘老师是个技术宅，一听这需求，非但没觉得麻烦，反而来了兴致：“嘿！病房直播听课？有创意！林老师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马上搭建一个低延迟的私密直播通道，用学校的云服务器做中转，保证画面清晰，声音流畅！互动的话……可以先弄个简单的文字提问通道，让吴明同学能实时打字提问，讲台上的辅助电脑能看到。我连夜搞定！”
挂了电话，林远又联系了班长和各科老师，协调明天开始课堂直播的事宜。所有人都没有丝毫犹豫，全力支持。
第二天下午，当吴明的精神稍好一些时，林远像献宝一样，将一台连接好网络和电源的平板电脑架在了他的病床移动桌上。
“吴明同学，欢迎接入‘青云中学七班-病房特别频道’。”林远一本正经地宣布，然后点开了屏幕上那个新出现的、图标是戴着听诊器的电脑的App。
屏幕亮起，略微缓冲后，清晰地呈现出七班教室的实时画面！角度略微偏高，能看到讲台和大部分同学的后脑勺。物理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受力分析图，熟悉的声音透过平板的高品质扬声器传出来，仿佛将课堂原封不动地搬到了病房。
吴明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更神奇的是，屏幕下方还有一个简洁的聊天框。此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是周伟发的：“明哥，收到信号了吗？这图看得清不？（附上一张他刚刚拍的更清晰的板书照片）”
紧接着，李浩的消息也蹦了出来（显然是他偷偷发的）：“明哥牛逼！躺着上课，VIp中p的待遇啊！”
然后是陈小雨发来了一个她自己画的、写着“加油”的卡通表情包。
吴明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和熟悉的场景，看着那些熟悉的背影，一种奇异的、仿佛从未离开过的归属感涌上心头。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在聊天框里，极其缓慢却郑重地打出了两个字，然后点击发送。
病房的平板和讲台上的辅助电脑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他的Id和那条简短的消息：
【wu_ming】：收到。谢谢。
物理老师显然也看到了提示，他顿了顿，朝着摄像头的方向（林远提前告知了位置）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讲课，仿佛吴明只是坐在一个特殊的座位上。
林远站在床边，看着吴明虽然虚弱却重新焕发出专注神采的侧脸，看着屏幕上流淌的知识和温暖的问候，他知道，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技术打破了物理的隔阂，而爱与信念，则将这个被迫掉队的孩子，重新拉回了集体的轨道。
病床前的坚守，守住的不仅是一个学生的健康，更是一个即将绽放的梦想。升级后的“最强大脑”，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悄然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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