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钢铁的咆哮，碾碎了山谷的死寂。
这根本就不是路！
所谓的“羊肠道”，只是山民采药时踩出的模糊痕迹，地面布满了狰狞的怪石和一人多高的灌木。
改装后的卡车成了笨拙却蛮横的铁牛，在陡峭山坡上剧烈地颠簸、冲撞。
车头大灯在黑暗中疯狂摇晃，将前方扭曲的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李云龙骑着一辆改装挎斗摩托，疯子般冲在最前面。
他一手死死攥着车把，另一只手高举冲锋枪，山风灌满他的喉咙，却被他用更狂野的吼声撕碎。
“哈哈哈！爽！他娘的太爽了！”
“都给老子跟紧了！让小鬼子看看，什么他娘的，才叫中国人的路！”
他的吼声混杂在发动机的轰鸣里，清晰地传到后面每一辆车。
车厢里，战士们像下锅的饺子，被颠得东倒西歪。
他们死死抱着枪，抓着一切能抓的东西，胃里翻江倒海，骨头缝都快散架了。
可没有一个人叫苦。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驾驭着这样的钢铁猛兽，去奔袭，去救人！
一个叫柱子的年轻战士，刚入伍不到三个月，一张脸白得像纸。
这是他第一次坐汽车，还是在这种要人命的路上。
“哇——”
他再也忍不住，扒着车厢的铁栏杆，把晚上吃下去的干粮吐了个干净，连黄胆水都呕了出来。
“柱子！撑住！”
旁边的老兵拍着他的背，从怀里掏出块用布包着的姜片，塞到他嘴里。
“含着！能好受点！”
柱子含着姜片，那股辛辣直冲脑门，暂时压下了翻涌的恶心。
他抹了把嘴，靠在冰冷的铁板上大口喘气，看着远处李云龙那道疯狂的身影，和身后那条望不到头的钢铁长龙，沙哑着嗓子说：
“班长……我没事……俺不能拖后腿……俺也要去救总部……”
指挥车里，赵刚同样被颠得七荤八素。
他努力想在地图上标注当前位置，可笔尖怎么也稳不住。
直到此刻，他依然觉得这一切虚幻得像一场梦。
他的目光，透过车窗，看向那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如磐石般纹丝不动的身影。
沈征。
这个男人从上车开始，就几乎没说过话。
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仿佛能穿透一切。
他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冰冷而简洁的命令，通过它，精准地传达到车队的每一个角落。
“吱啦……”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声，随即是周全冷静到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
“报告团长，‘狼牙’已抵达预定侦察点。前方三公里，山坳处，发现日军临时哨卡，一个班，十二人，正在篝火旁宿营。”
李云龙兴奋的咆哮立刻在频道里响起：“来得好！正好手痒了！给老子一分钟，直接碾过去！”
“不。”
沈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
“动静太大。”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李云龙，带你的摩托小队，从侧翼摸过去。记住，三分钟解决，不许用枪。”
“啥？不用枪？”
李云龙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大嘴，一股残忍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好嘞！听你的！正好让这帮兔崽子们练练白刃战！”
十几辆挎斗摩托，幽灵般脱离主车队，关闭车灯，悄无声息地滑入路边的黑暗中。
李云龙带着人，在距离哨卡两百米的地方停下，所有人推着摩托车，借着灌木的掩护，一点点靠近。
篝火旁，几个日军士兵靠在一起打盹，枪就随意地架在旁边。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这片他们认为绝对安全的腹地，死神已经悄然降临。
李云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十几道黑影，捕食的猎豹般猛地从黑暗中窜出！
没有枪声。
只有利刃切开皮肉的沉闷声响，和骨头被瞬间折断的脆响。
一个正在撒尿的日军士兵刚回头，就被魏和尚从背后捂住嘴，一只蒲扇大的手掌猛地一扭，脖子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战斗结束。
李云龙将一把带血的刺刀，在一名日军军官的衣服上擦了擦，插回刀鞘。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悄无声息解决战斗的战士，满意地点点头。
“妈的，这才像点样。”
他跨上摩托车，对着对讲机低吼：“报告团长，解决完毕！请求归队！”
“归队。”
沈征的声音依旧平静。
钢铁长龙没有丝毫停顿，缓缓驶过那片还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宿营地。
车轮碾过冰冷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赵刚从车窗里看着这一幕，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宰。
“沈征同志……”他喉咙有些发干，“我们这样……是不是太……”
“太残忍了？”
沈征头也没回，目光依旧盯着前方。
“政委，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总部的残忍。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更没有暴露的资格。”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我们现在，是一把正在穿刺的手术刀。在捅到冈村宁次的心脏之前，不能惊动他身体的任何一寸皮肤。”
赵刚沉默了。
沈征的意图，如一道闪电劈入他的脑海。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千里驰援。
这是一次赌上了一切的、外科手术刀式的、疯狂的敌后穿插！
时间，在剧烈的颠簸和发动机的轰鸣中，一点点流逝。
夜色，开始变得稀薄。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连续奔袭近十个小时，人和机器都到了极限。
许多战士靠在车厢里，抱着枪就睡着了，又在下一次剧烈的颠簸中被惊醒。
就在这时，钢铁长龙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他们终于冲出了那片该死的、能把人骨头颠散架的群山！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地带。
清晨的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大地。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走平路，总比在山里玩命要强。
李云龙更是兴奋地吼叫起来：“弟兄们！天亮了！咱们离总部不远了！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油门踩到底，冲过去！”
然而，沈征却没有下令加速。
“所有车辆，原地待命，熄火，隐蔽。”
冰冷的命令，让所有人的兴奋劲瞬间冷却。
“团长？怎么了？”李云龙不解地问，“这大平原的，正好给咱们撒欢啊！”
沈征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望远镜，望向晨雾弥漫的远方。
赵刚也举起了望远镜，顺着沈征的视线看去。
几分钟后，晨风吹散了前方的薄雾。
地平线上的景象，显露出来。
赵刚手里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了车厢里。
李云龙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那笑容就像摔碎的瓷器，一片片从他脸上滑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
远方的平原上，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一马平川。
那里，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军用机场！
一排排狰狞的日军轰炸机、战斗机，如同蛰伏的钢铁怪兽，静静地停在跑道上。
机场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营房、高耸的了望塔，和来回巡逻的日军士兵。
一面巨大的太阳旗，在机场中央的旗杆上，随着晨风，耀武扬威地飘扬着。
冈村宁次的地图上，那片巨大的“空白区域”，根本不是空地！
而是一座足以支撑整个华北方面军航空作战的——野战机场！
它就像一头盘踞在路上的巨兽，死死地挡住了他们前往总部的唯一道路！
“我日……”
李云龙嘴里发苦，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
他们这支小小的钢铁车队，一头撞进了鬼子的航空兵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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